“说什么不认得,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啊。”
“可是真的?”
“唉,是真的。”
我越来越不安,“再问一次,即使听到小粉盒,也想不起什么吗?”
“唉,什么也想不起来。”
很想看镜子。环视四周,真的连窗玻璃也没有吗?四周仍然漆黑一片。弯身想打开地面上提包的开关,露出塞在里面的尸体脸部,让她看一看。
“跟这一样……”但提包很不容易打开,不禁焦躁,话语也就停住了。她急忙说道:“要是这种东西,早已够用了。”
随即在我眼前猛然把门关起来。够用了……尸体够用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禁困惑之至,但很快就领悟了。本来想让她看看尸体的脸,问她:“我的脸是不是跟它一样?”她见我弯身要打开提包,以为是推销员来兜售化妆品之类。大概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只是还看不出我是否已经变成她认不得的人,还是她故意在刁难我。在跟她来往的几年中,我曾经好多次暗中受到她的刁难。我本来想对她温柔,可是总在自己觉得需要的时候才去见她,真是变幻无常。我知道这种态度已伤害了她。她的刁难把刺儿藏在深处。温顺的举止和表面讨好我的话语中已藏有细微的讥刺。但我的表情丝毫未变。她大概搞不清楚我是否注意到她那时的讽刺之意。她不守约会的时间,而且有时始终没有出现,用以表示自己并不是呼之即来的货色。这种现象曾经发生好几次。让她坐上车子到旅馆去的时刻,她的香味立刻散满车中。不是很强烈的味道。她没有狐臭。洒在麦色肌肤上的香水变成特有的官能性芳香,开始飘荡。这是和缓微弱的香味,却锐利地直刺我的鼻腔。所以才会跟她来往很久。有时,那香味非常强烈。我想可能是洒在肌肤上的香水分量比平时多;起初以为是在她的生理期。可是,在旅馆中,却没有这种征象。不只味道强烈,还带有一点特异的臭味;口红的颜色也比平时浓。浑身飘起的气味跟往时有微妙的差异。
“也许干起应召女郎的行业来了?”即使知道这是凭空而生的怀疑,依然无法从脑海中去除。当时,我想:自己可能已跟另一个人或好几个人共享了她的身体。
一天,这种气息显得尤其浓厚,她和我在旅馆附近的西餐馆吃完饭,心想饭后一定就这样走进旅馆的房间。走出西餐馆,她就说:“我要回去。”
“为什么?”只这样问,我便默默站立。仿佛我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猛甩着手,起步而行。在这刹那之前,一直和睦用餐,我也没有说错话。我望着她的背影。她时而扭着身子往前行,仿佛身上还有没赶走的脏东西,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干净似的。她没有回头。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当时,我又觉得自己是“共有她身体的人之一”。但过了几天,她又跟以前一样答应了我的邀请。……她此刻的应对也许是最后的刁难。我想再度从头回想这一天的种种经纬。首先,宽刃小刀刺进我的腹部。当时一点也不痛。就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觉得疼痛无比,便醒了过来。从胃到肚子都觉得疼痛,但不知道是哪一部分疼痛。从床上起来蹲坐着,梦的渣滓还留在脑海里。把腹部袒露出来察看,那儿当然没有伤痕。不过,想到装在提包里的尸体腹部也没有伤痕,觉得很不是味道。
“是盲肠痛吧?”这样会有伤痕吗?我一面这样想,一面望着床铺四周的地板。那错觉还存在,地板上似乎仍旧放着深紫而发出暗光的提包,我的提包放在壁橱里,颜色和形状都完全不同。疼痛稍退。
“大概睡觉时着凉了。”
也许梦境的累积刺激了胃的神经。以前,因食物中毒醒来时,就有头顶挨棍痛殴的感觉。那不能称为疼痛,已超过疼痛的程度了。从床上下来,试着走几步看看。站在地板上,准备到洗手间去,我的手却打开壁橱,往里探查。用惯的黑皮包还放在那里。把手搁在皮包上摇一摇,皮包是空的,很轻。那是理所当然,不过内心仍有一分轻松感。走进洗手间,照照镜子,仍是以前那张脸,有点浮肿。梦中,那女人所见的脸,是我的脸?还是陌生人的脸?再怎么想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梦的渣滓依然沉淀在身躯底层。疼痛已相当轻,但还存在。为了对付疼痛,我喝了一大杯冷水。
“一天又要开始了吧?”我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