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丈夫和摄影师喝得都有些高了,二人喝光了白酒,又每人喝了两瓶啤酒。巧珍知道丈夫喝不了酒的,喝高了,那条病腿就会疼。可是不管她怎么暗示,这死人就是看不出来,或者看出来也装作没看到。巧珍就出了声,提醒他们不要喝了,已经没少喝了。女模特响应,是啊是啊,明天还要工作呢。摄影师僵着舌头说,我还要喝,要喝。女模特说,赵老师,你真的高了。摄影师说,不高,你再陪我喝几杯。说着就抓住了她的手。巧珍自然看到了,脸腾地就红了,赶紧把头扭到了一边。丈夫哈哈一笑,说老同学你高了,真的高了。说罢摇摇晃晃出了屋。女模特使劲抽出自己的手,帮着巧珍收拾桌子,巧珍说不用不用,哪能用你呢。女模特笑笑,也好,我去照顾赵老师。等她收拾完了,再看时,摄影师已歪在炕上睡着了。巧珍笑笑,对女模特说,我们也去睡吧。女模特点点头,就要跟着出门。摄影师却忽然坐了起来说,小青,你再陪陪我,我有话对你说。
女模特脸红了一下,说赵老师,你怎么又醒了?回过头看了巧珍一眼,不知该不该走。
摄影师又说,小青,你给我倒杯水。
女模特冲着巧珍笑笑,说嫂子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去。
巧珍只得出了门。
回了窑洞,见丈夫已倒在那里睡着了,就有些生气,一把将他搡醒了。丈夫打个哈欠说,干吗?巧珍朝南边的房子努了努嘴,你说干吗,不怕你同学犯错误?丈夫说,犯什么错误?巧珍说,你真喝得不省天日了,他们在一个屋。丈夫又打了个哈欠,他们?他们怎么了?巧珍说,那个女的还在上边呢。丈夫这回好像清醒了一点儿,她怎么不跟你下来?巧珍说,你不上去,她怎么能下来?丈夫一拍自己的脑袋,是啊是啊,我这就上去。就跳下地,歪歪扭扭出了门,但过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丈夫这下好像是真的清醒了,看起来很有些生气,说灯熄了,怎么能这样呢?巧珍说,还不是让你灌的吗,不喝那么多酒,能有这事吗?丈夫说,谁知道呢,也许不让他喝,也会这样的。巧珍说,酒能乱性,他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丈夫说,我同学喝高了,那个女的没高吧?巧珍说,想不到城里的姑娘这么开放。
丈夫忽然记起了什么,说其实下午在土长城上她就开放了。
巧珍眉毛一挑,什么?
丈夫说,本来拍了不少,女模特换一件衣服拍一回。后来我同学好像不满意,说效果不好,这样子怎么能获奖呢?就让那个模特把衣服脱了,就那样光着身子拍了半天,两台相机都用上了。
巧珍惊得几乎弹起来,这样啊?
丈夫说,我同学说这是最本真的艺术,说这叫贴近自然,拥抱古老。
巧珍问,你都看到了?你那会儿在哪里?
丈夫忽然意识到什么,红着脸说,没有,我当然回避了。
巧珍说,你真这么老实,真没看?
丈夫说,我哪敢看呀,我同学那台相机当时就出了片子,让我看看,我说不看,他就笑了,说你还挺保守的嘛,这是艺术。
丈夫说完,脑袋一碰枕头又睡着了。巧珍却怎么也睡不踏实,只听得丈夫的呼噜在耳边滚过来滚过去,几乎把房顶都快抬起来了。她一闭眼,就是那女模特在长城上裸着身子拍照的情景,还有摄影师那只手,她想赶走他们,却怎么也赶不走。她真有些后悔把他们留在家里了。就想把丈夫叫醒,问他怎么把这样的人带回家来。还真的下手推了推,丈夫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怎么也叫不醒的样子。心里就骂着,你倒睡得舒坦,你那同学醒来后,不定有多后悔呢。回了城,他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子?那个女模特呢,也真是没个样子了,就算他拉你,你就一定得留下吗?你这样,将来还怎么找对象,怎么面对未来的丈夫呢?越想就越睡不着,天快亮时才打了个盹儿。第二天早晨,巧珍又早早爬起来了,张罗着做饭。丈夫听得她醒了,打了个哈欠,也爬了起来。巧珍没好气地说,腿不疼吧,今天你再好好喝。丈夫笑了笑,不疼不疼,我哪有那么脆弱呢。巧珍说,疼死你也不敢说。丈夫说,老同学来了,我总得热情一点嘛。巧珍说,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今天你接着喝。丈夫瞄了一眼南边的房子,说他们好像起来了。巧珍也看了一眼,说今晚不能让他们在咱家住了。丈夫便笑,怎么能这样说呢?巧珍说,你让我怎么说,我这是对他们负责。丈夫赔着笑说,我们不能太小家子气,人家是城里人,搞艺术的嘛。巧珍说,城里人就能乱来吗?搞艺术的就能乱来吗?丈夫摇摇头说,我说不过你。吃饭时,摄影师就有些不好意思,说昨天真是喝高了,头疼。女模特说,赵老师那个折腾啊,吐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睡了一会儿。巧珍看了看摄影师,脸色确实不好,很疲惫的样子。就想,也许丈夫说得对,她有点儿小家子气了,人家根本没有胡来。就赔着笑说,怎么能那样喝呢,你是搞摄影的,喝坏了身体还怎么出去拍片子?摄影师说,酒这东西不好惹啊,我终于还是被它打败了。丈夫笑了笑,你当年酒量好像可以嘛。摄影师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啊,现在不是老了嘛?丈夫说,你还老?你看起来还像个三十岁的小伙子。摄影师摇摇头说,还小伙子?就算是,也是形式年轻,内容苍老了。巧珍就给逗笑了。女模特说,赵老师贫起来,那是没个完啊。丈夫也说,老同学浑身的艺术细胞啊,我们也能沾点儿灵气。正说着,豆豆和几个孩子进了院。摄影师抬眼看了看,嫂子,这都是你的学生吧?巧珍点了点头。豆豆见屋里有客人,就探进头来看。巧珍温和地说,进教室去吧。豆豆冲她眨了眨眼睛,老师,那个扎辫子的叔叔,就是你说的摄影师?巧珍说,是呀,他拍的片子很出名。豆豆说,他是个男人,为什么要扎辫子呢?巧珍脸一红,说你别乱说,出去吧。豆豆却没有走的意思,说那这个好看的阿姨呢?巧珍说,这个阿姨是艺术家,模特。豆豆忽然笑了,就是电视里扭屁股的模特了?巧珍有些生气地说,瞎说什么,这个阿姨是搞摄影的模特。豆豆嘻嘻一笑,反正是模特了。巧珍说,去吧,都进教室去吧。豆豆说,老师,你不是说他是来拍长城的吗?我们想跟着看看怎么拍。巧珍说,有什么好看的,进教室写字去。豆豆说,我们想看嘛。巧珍笑笑,忽然看到了摄影师的手,眼前又跳出昨晚的一幕,就说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去玩儿你们的吧。摄影师却说,就让他们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