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全文在线阅读) > 第八十二回 宋江焚掠安乐村 刘广败走龙门厂
却说陈希真在云天彪署内盘桓,光阴迅速,已是七月初旬天气,那刘广家中老小,安闲无事,慧娘、丽卿与二位娘子商量,安排酒脯瓜果,一同乞巧。慧娘道:“我们今年乞巧,不如到后面晒台上去,又高,又凉快有风。今年的七夕,月姊与天孙同度,巧云飘渺,必定分外鲜妍。”众人甚喜,便叫使女养娘们预先把晒台打扫干净。
次日正是七夕,看看天晚,刘广已命刘夫人备下酒筵,同两个儿子请刘母出庭来庆赏七夕。刘母道:“我今日早上《高王经》未诵满,晚上要补足。既如此,生受你们,我出来略坐坐便了。”那希真已在景阳镇吃天彪留住。丽卿、慧娘、二位娘子,便将那到办的香花瓜果酒醴一切供养,你一盘我一盒的都将出来,叫养娘们先去插了香烛,盛了净水,将供养都去铺陈好了。刘夫人见他们要去乞巧,预先安排酒饭,着叠他们先吃了。慧娘为首,同丽卿等人去禀告了刘母、爹、娘,去后面乞巧。刘母、刘夫人都笑道:“恭喜今年乞个好巧,你们大家都吉祥如意。”
四人欢欢喜喜,都来到后面晒台边。丽卿一向性急,撩起罗裙,踏着梯子,三脚两步先跳上台去了。这里二位娘子道:“秀姑娘脚小走不来,我们一个在先,一个在后,扶绰你上去。”慧娘道:“不必,二位嫂嫂先请,我有养娘们扶持。”二位娘子便先上去了。上得台来,只见丽卿在那里四面瞭望,喝彩不迭。回头看二位娘子道:“二位嫂嫂,太阳落山好久,怎么天上还是这般通红?你看这些房栊树木,好象笼罩在红绡纱帐里的一般。”二位娘子道:“便是奇怪,却从不曾见。”说不了,慧娘已上台来。三人正指与他看,只见慧娘定睛细细一望,大惊失色,叫声“呵呀”,惊得往后便倒。面如土色。三人同两个养娘都吃一惊,连忙扶住,问是什么。慧娘道:“我等合家性命,早晚都休也!你等不知,这气不是什么红光;这气名曰赤尸气,兵书上又唤做洒血。这气罩国国灭,军军军败,罩城城破,所罩之处,其下不出七日,刀兵大起,生灵灭绝,俱变血光。却怎地罩在我们村庄上?我们这些人却怎好也?”三人都将信将疑,还要问时,慧娘道:“快请爹爹上来。”丽卿道:“我去。”飞跑下去了。
不多时,引着刘广上来,慧娘与二位娘子把这话细说了一遍。慧娘道:“吉凶在天,趋避由人。孩儿常对爹爹说,此地当遭刀兵,想是就应在此时了。望爹爹做主,速速携家远避,可免大难。”刘广沉吟半晌道:“我儿,你果然看得准么?”慧娘道:“孩儿受师父指教,自己又参悟得,那得有错!快把细软先收拾起,我着这气已老,起得不止一日了,看来还挨不到七日,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吉凶便见。”刘广道:“我们一时搬到那里去?只有定风庄乡练李飞豹,我同他认识。虽然认识,却不甚亲近,怎好就去投托?想来除非到你孔叔叔家里。我们且下去商议。”众人都下了高台。刘广同夫人说了,夫人道:“秀儿的话比神仙还灵,怎好不依!我们赶紧收拾,慢慢禀告婆婆。”刘广道:“有理。”众人都点灯烛,纷纷乱乱去集叠细软。众庄客都知道了,也有信的,也有笑的。
那刘母正在佛堂面前,跪念《高王经》,见他们交头接耳价纷乱,便起身查问。刘广不敢隐瞒,只得实说了。刘母坐下道:“你去叫了秀儿来。”把慧娘叫到面前,刘母道:“你这贱人,发什么昏!无缘无故撺掇你老子搬家,待要搬到那里去?我请问你!”慧娘道:“禀告祖母:孙女委实识得望气,今见刀兵将到,大灾临头,故劝爹爹请祖母避难。”刘母骂道:“放屁,什么大灾不大灾!一家灰火,移入别家屋里,从新再搬回来,遗亡物件,再吃别人笑话。你这贱人,着什么邪!单是你会望什么娘的气不气,天下不会望气的人,都好死光了不成?”刘广道:“方才那气果是奇怪,孩儿也从不曾见过,母亲却不看得。孩儿往常也听得他们出过师的说,军营中不论城池营寨,有血光黑气下罩,皆主凶兆。又兼本村社庙前老柏树夜哭,多人都听见。秀儿之言,宁可信其有。”刘母便骂刘广道:“你这畜生也来混说!偌大年纪,听个女孩儿驱遣,连我前都不来禀明,七夕佳节,却欧我动气。那个再敢乱说搬家,我老大拐杖,每人敲他一顿。”骂得刘广诺诺连声,不敢再响。刘母直骂到二更天,方去睡了。
慧娘到刘夫人房里来,向着娘垂泪道:“孩儿是为一家性命的事,祖母如此阻挡,怎好?不成束手待毙?”少刻,刘广同两个儿子进房来。刘广问慧娘道:“我儿,你果然不错么?恐你万一拿不稳,认真弄出笑话,却不是耍处。”慧娘道:“阿呀,连爹爹都疑心起来,这事怎好?孩儿如果看错,由爹爹处治。”刘广道:“既如此,我们趁老奶奶睡熟,大家连夜先把要紧的东西打叠起,把车子装了。”回顾刘麒、刘麟道:“你兄弟两个带几个庄客,先押运到沂州城内孔厚叔叔家里去。明日便写信去景阳镇,追你大姨夫回来,老奶奶不肯动身,也好央他代劝。”二刘领命,大家都去收拾,瞒着刘母忙了一夜。天色未明,已将那些东西满满装了两辆太平车子,二刘便带了五七名庄客,押着运了去。
早上刘母起来,刘广领着夫人、慧娘、两个媳妇上堂请过了安。刘广上前求告道:“老娘容禀:非是孩儿乱听秀儿的话,只因青云山和那猿臂寨两处的强人,时常有心看相这几处村庄,只惧惮着云亲家镇守景阳,不敢蠢动。不是孩儿夸口,若自己不落职,亦不怕那些贼男女怎的。如今无尺寸之权,我这庄上又没个守望,万一那厮当真来,却怎生抵挡?孩儿愿奉请老娘,到孔厚家去暂住儿日,另寻个稳善的所在迁移。”那刘母隔夜的气还未曾消,听了这话,未及开口,慧娘又说道:“万一那厮们有见识,先截住神峰山口,再烦恼此地,景阳镇呼应不及,莫说这几个村庄,便连沂州府也摇动。闻得那山口营汛上只得五十几名官兵,济得甚事!”刘母大怒,指着刘广骂道:“你父女两个,都敢是失心疯了!好端端居在家里,无故见神着鬼,夜来我这般训诲,大清早又来放屁。佛祖云:家有《高王经》,兵火不能侵。我每日如此虔诵,佛力维持,什么刀兵敢到这里?不见上面所载,当年高欢国孙敬德诵了千遍,临刑时刀都砍不人。我活了这七十多岁,永不曾见过什么是刀兵,你们这般嚼舌!”慧娘笑道:“都要见过,方才算是有,孙敬德砍不落头,祖母又几曾见来?这等说,天下凶恶囚犯,只要会念《高王经》,都杀他不成了?祖母不听爹爹的言语,恐后悔不及也,望祖母三思。”刘母气得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大骂:“贱婢!把我当做什么人,这般顶撞。将什么的恶囚犯来比我么?”刘广同夫人齐喝慧娘道:“小贱人焉敢放肆,还不跪下!”慧娘只得跪了。刘母连叫:“取家法来!”刘夫人只得捧过戒尺来,跪下道:“婆婆息怒,待媳妇处治这贱人。”刘母劈手夺过戒尺道:“谁稀罕你献勤,好道扑杀苍蝇!教这贱人自己伸过手来。”二位娘子一齐跪下去求,那里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