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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生活以来,我这是第一回听五富的调遣。我并不是觉得不应该去收医疗垃圾,我也希望能多赚钱,我兴趣的是五富还有了能耐,带我就能收到这些废品并卖个好价钱。我试试他。
第二天起来个大早,黄八还睡着我们就出门了。我和五富只拉了一辆架子车,果然在一些私人诊所里收到了许多针管和输液器,装了两大编织袋。五富直念叨到底是我的命壮,他说他和黄八还没一次收过这么多的货。塑料加工点在西南郊区的几个村子里,田里的麦子已经抽穗,我们沿着一条土路走,蚂蚱时不时就在脚面上飞溅。五富的情绪非常高涨,给我讲那些村中人家都是些高围墙院子,虽然大铁门在关着,但你只要听见院子里有机器的夯夯声,就肯定是在加工塑料。来这里送医疗垃圾的大多是一些回收站,也有我们这样的拾破烂的人。输液器粉碎后称为“软料”,针管粉碎后称为“硬料”,由于针管本身材质好,无论是否粉碎过,摘去针头,都可直接加入粉碎过的生活碎料中,加工成“造厘子”,然后运到塑料厂,生产各种塑料制品。五富说,咱这两袋货最少可以卖一百二十多元吧,可“硬料”从加工点再卖出去则是七千三百元一吨,把它的,人家吃肉咱只啃啃骨头。
到了好几家加工点,五富都是让我拉了架子车在院外呆着,他去问价钱,他绝对是要在我面前逞能,可都没有交易成功。因为有两家的收购价是一斤两元,一家是一斤两元一角,他都不满意,要再到前面另一个村子的加工点去卖。
这是个小村子,村东头一座土院外有片小树林子,五富让我拉着车子就在林子边,他又要到院子里去交易。他说:你不怪我不让你去吧?我说:你比我精么。他说:不是的,你那样子不像个拾破烂的,上次我和黄八来,人家还怀疑不是记者吧,他们怕出事。我说:你去吧你去吧。坐下来吃纸烟,心想,我这样子人家可能是要担惊受怕的,就反刍了,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但是,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我正反刍着,村头的小路上突然驶过来一辆面包车,车上下来了六个警察,极快地向那个土院门里冲去。我知道要坏事了,第一反应就是拉了架子车跑,可拉架子车必须经过面包车前边,车上的司机会不会就发现了我拉着的是医疗废弃品?我那时稍一思索,就把编织袋扔到树林子里,拉了空车子走出来。我得哼着曲儿吧,我就哼社火鼓曲:锵!一个人从土院墙上掉下来,是五富,但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我轻声叫:五富,五富!五富满头草叶子,一跛一跛走过来。我说怎么啦?他脸色煞白,说警察来查封啦,嘴唇就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我让他赶快趴到架子车上装病人,拉了往村外走。
事后回想起这件事,我觉得人的智力都是在紧急时显露的,但这需要有静气。我那时不慌乱,让五富趴在架子车上,他个子大,一条腿搭拉在车下,我让他把脚收收,车子一拉动,路上满是坑儿,他的头又在车帮上碰磕,他说:慢些,慢些。我说:不要吭声!架子车经过了土院门口,我不往土院门里看,也不拿眼看那辆面包车,面包车上果真就下来两个人,把我挡住了。
干啥的?
送病人去看医生。
不是吧,是来送医疗废弃品的吧?!
我像是拾破烂的吗?
警察看着我,我拢了一下头发,从兜里取纸烟要给警察散的,却掏出了那个真皮钱包,把真皮钱包又装进去,掏出了纸烟盒。这一切都是
我故意安排的,警察就不看我了,看五富。
你也不像拾破烂的?
我肚疼。
五富哎哟哎哟地呻吟。他哎哟得太夸张了,警察本要去面包车上的,警察又不让我们走了,说:是不是送货的,让加工点的人去认认就清楚了!让我把架子车往土院里拉。五富当然就急了,说:我肚子疼死了你负责?!他们说:咦,肚子疼还这么大的劲?五富说:我一气肚子不疼了。我拿手戳了一下五富,五富不言语了,重新趴下哼哼。到了土院,让加工点的人认我是不是来送货的,加工点的人当然不认识我,摇了摇头,我们终于被放行了。
就在我们走在村外的土路上,面包车吼着从我们身边驶过,腾起了一团土雾。土雾里我瞧见面包车里坐着戴了铐子的加工点的人,脸贴在窗玻璃上往后看,脸平扁得像个柿饼。
下来下来,警察已经走了,还让我拉着你吗?我把五富从架子车上掀开去。五富说:妈,吓死我了!
是够吓人的。我问五富怎么就从院墙上掉了下来?五富说他进去后,人家提着水壶正给冒着蒸气的土塑料拔丝机降温,那人也太张狂,咬死一斤二元二的价,他就气得想尿。多亏了他去了厕所尿,当看见警察进了院,就踩着厕所的隔档板翻到院墙上,原准备往下跳的,没想却掉下来了。
五富说:我利索吧?
我说:利索成跛子了!
五富这才觉得腿疼了,提起裤管看腿,腿上肿了个拳头大的青包。好,好,他说,裤子没摔破。
他使劲在地上跺着脚,腿就站直了,却拉起架子车往土院那儿去。我问他干啥呀,他说得把那两袋货拿回来呀。你说他胆大,他比黄八胆小得多,你说他胆小,他又胆大得光屁股敢撵狼,果真去小树林里把两袋针管又拉了过来。
我们最后是把这批针管拉到了瘦猴的收购站里,悄悄问瘦猴收不收,瘦猴警惕地说:害我呀?我说:我是来问问。瘦猴说:你敢从下面收,我就敢从你这儿收。我说:这你就不怕警察啦?!瘦猴说:你见过一网能把河里的鱼打尽吗?他是接收了那些针管,却只给我们一斤一元九角钱。五富心里不平衡,还在讨价还价,瘦猴就拿了报纸看,说:你要觉得吃亏,你可以到别的收购站去卖嘛!五富说:资本家!咋不再来个文化大革命呀?!
瘦猴笑笑的,看他的报纸。突然换了个姿势,说:刘高兴,这是你?他看的正是刊登了我照片的那份报纸。他把报纸拿过来也让我看,说这照片是不是你,我说是我。他就叫起来,一字一句把那篇报导念了一遍。
五富说:这是啥时候的事?
我说:前天的事。
五富说:爷呀,你命真大!你想没想过手要抓不紧那掉下来就死了?!
五富和那记者问同一个问题。我说:想了,当然想了。
五富说:咋想的?
我说:我死了肯定有人哭哩。
五富说:哭的那是我!
我说:是不是哭我死了你咋办呀?
五富说:我咋办呀?我会把你背回去的!
好兄弟!我永远记着了这句话!我拥抱了五富,他身上的汗味很重。我又扳住了五富的双肩,久久地看他,把他眼角的眼屎擦了,告诉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五富你记住,我不埋在清风镇的黄土坡上,应该让我去城里的火葬场火化,我活着是西安的人,死了是西安的鬼。
瘦猴听了我的话,脖子却伸得老长,他问做了这么一件英雄事迹,是不是市政府要给你个城籍户口呀?我说没有。他又问那是奖励你钱了?我说没有。他把脖子收回去了,从怀里掏了酒壶来喝,说:刘高兴呀刘高兴,你爱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却不爱你么!你还想火化,你死在街头了,死在池头村了,没有医院的证明谁给你火化?你想了个美!
这话我和五富都不爱听。
什么东西嘛,一句暖人心的话都不说!
五富恨恨地说:刘高兴死了我把他往回背,我要死了刘高兴往回背,让我在城里火化我还不愿意哩!
数个月后,每当回想起这一番对话,我心里就呯呯的跳。这是不是一种命运的先兆呢?世上总有一些神秘的东西,而瘦猴却总是嘲笑我们商州人迷信,神神道道。他哪里晓得生火有蓝焰,珠玉有宝光,在高山之上拉屎怎么就立即有苍蝇出现,清风镇要死人了,前半个月必然就有猫头鹰夜夜啼哭?
瘦猴占了我们的便宜,又奚落了我们,五富气得说吃去,有被瘦猴勒索的还没咱吃的,吃!我们就吃了一顿羊肉泡馍,还买了一瓶烧酒,喝得头重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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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池头村,暮色苍茫,剩楼的院子上空盘旋了一大群鸟,树是最包容的,鸟群悠然落进去就全看不见了,树便成了有声响的树,并且时不时还有黑白相间的稀粪撒下来。黄八已早早回来,努力地把一大捆塑料袋往伙房顶上架,但塑料袋掉下来了,就砸在伙房门口那一堆锈铁丝网上,铁丝网上搭晾着拾来的一件肮脏不堪又湿乎乎的破褥子,趴在上边的苍蝇哄地飞开。黄八重新把塑料袋捆架上伙房顶,又在窗台上晾干馍,这些干馍全是从垃圾桶捡来的,长了黑斑白毛。五富过去摸了摸破褥子,说:这上边还有血点子,是医院里扔出来的?黄八说:里边是好棉花套子,嫉妒了吧?五富哼了一下,又说:干馍霉成啥啦还能吃?黄八说:咋吃不成,前日你从这儿拿了两块,你以为我没看见?五富说:胡说!却上了楼去。五富一走,黄八却对我说这些干馍的确是吃不成了,他晾着攒起来,已经攒了一大筐了,拿到村东头饲料厂去卖,一斤一角钱的价哩。我说:你这么鬼的,日弄五富偷吃。黄八就笑了,说:这门道我轻易不给谁说的。就开始抓痒,后背心抓不着,拿了个树棍儿戳。我说:我有个治痒的偏方哩。黄八说:啥偏方?我说:这偏方我轻易也不给谁说的。黄八说:你报复我哩,我不是已经给你说了吗?我说:那你到树上蹭蹭。
黄八就这样被我捉弄了,但他可以骂政府,骂有钱人,骂街上的汽车和警察,他不敢骂我,嘿嘿嘿笑一笑,还是走近槐树去蹭,却说:你们倒洗锅水不要往楼下泼,我没意见的,是人家回来了!
我说:谁?
黄八向楼下东边的房里努嘴,房里却有了女人尖锥锥的叫喊声:黄八,黄八!舌头绕得快,听起来是王八王八。
黄八拉着我就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把舌头摆顺,我是黄八不是王八,你才是王八,母王八!
女人就哐地拉开了门,站在了树下,说:是你刚才上的厕所?你屙了那么一大堆,坑槽子都满了,你不冲水?
这座楼只有一个厕所,厕所里只有一个蹲坑,就在黄八住屋的旁边,没有门,吊着个布帘子。谁要上厕所,故意脚步要重,以探询里边有没有人,而里边如果蹲着人,目光正好透过布帘子的下边能看到来人的脚,于是咳嗽一声,来人就走了。
黄八说:不是我屙的!
女人一直冲着黄八的屋门说的,听见黄八在楼上说话,脸就又冲着楼上。不是你屙的是狗屙的?
黄八说要是我屙的让我得痔疮!我今天吃了甜瓜,你扒扒看屎里有没有瓜籽?!
我敲黄八的头,骂他恶心。却奇怪这女人和黄八这么熟的?黄八悄声说人家比他还来得早,在池头村也算拾破烂的元老了,只是因给儿子娶媳妇,回乡去了几个月。黄八还说,那女人总带着丈夫,又总是打打闹闹,每回打闹开了,不是摔凳子就是砸锅,甚至还都拿了菜刀,气极了在门框上砍。可他想不通的是打闹得那么凶却不离婚,白天打闹了晚上就又好了。黄八说:她凶是凶,但热闹。
女人指责黄八,瞧见了我和五富,两片薄嘴闭上了,却从楼梯台上噔噔噔跑上来,拿脚踢黄八屁股:冲水去!
嘴硬的黄八乖乖去冲水了。
女人就给我笑,说:才来的?我说是才来的,我叫刘高兴,他叫五富,咱们是邻居了,你多担沉些。她说:哟,这么会说话的,不会是黄八的同乡吧?我说不是同乡。她说:要是同乡我就倒血霉了!就又骂黄八不注意卫生,脏得像苍蝇!骂着骂着却笑了,问我:怪事,为什么苍蝇就不害病呢?
这女人五官周正,上半身如果不是那件衣服有些宽大,蛮秀气的,可惜下半身臀肥腿短,像是组装的人,又组装错了。五富连问了三声:大嫂你是哪里人?她不理五富,对我说:就来了你一个,没带老婆?我说没有。她说:家里留个人着好!我们就是两口子都出来了,家里才惹了一场灾难,回去料理了几个月,只说不再来了,可不来又咋办呀,厦房烧了个精光,孩子还得上学……她低了眼,眼皮上有个疤。
我说:不是黄八说你们回去给儿子结婚了?
她说:谁肯给他说实话?你给他诉委屈,他连一句安慰话都没有。
我立即认真倾听了,这女人希望别人能听她说。
她果然就愿意给我说话,说心窝子话。能给初认识的我就说心窝子话,看来她是个直爽人,又是很久很久没有谁和她说话了。她说:我整天能憋死!就给我说她的老娘。老娘在家住着厦房,孩子住在上房,已经吃过晚饭了,孩子在灯下做作业,做完关上屋门就睡了,老娘瞌睡少还在吃旱烟。老娘吃旱烟就坐在蚊帐里。哦,厦房旧了,木绽板上老往下掉土,为了挡土老娘长年撑着蚊帐。老娘啥都好,年纪大了仍给孩子一日做三顿饭,但就是有吃旱烟的毛病。这家族代代都有女人吃旱烟的,旱烟有啥好吃的呢?老娘那晚上吃旱烟,火星落在被子上,引燃了蚊帐。孩子睡觉沉,又没经验,等烟火呛醒了,火罩了厦房,救也救不了了。可怜的老娘,最后被人抱出来,人已烧成一疙瘩。十个指头全粘在一起。老娘是用手去捏被子上的火,棉花被子上的火是钻着烧的,她怎么能捏得灭?老娘……
楼下一个声音说:你话就多得很!
楼下站了个男人,矮个子,是女人的丈夫,他对女人的诉说表示着不满。女人说,我说了又咋,刘高兴也是穷农民,他笑话我啊?你端盆水把床擦擦!她不再理会自己的男人了,又说几个月没回来,满床的老鼠屎。有老鼠就好,几时咱这地方老鼠都不来了,咱就只有饿死了。
我竭力地顺着她的话,同时脸上变化表情,但我还在为她的悲伤而叹息不已着,她却把话题轻而易举地就转移到了老鼠。我脑子里也就又是老鼠,老鼠是富裕的象征吗,那么,破烂多也就是城市繁荣的象征吧。
哦,我们是为破烂而来的,没有破烂就没有我们。
五富说:那是你男人?
女人瞪五富,不是我男人是我把野汉子领这儿呀?是不是看着不搭配?噎得五富说不出话,咚地放了个屁。女人说:你还有意见了?就嘎嘎笑。楼下的男人果然端了盆子在水管子那儿接水,女人看着又说:你洗盆子了没有,那么脏的盆子你盛水就擦床呀?!
我说:你是你家的掌柜的!
本来的一句恭维话,没想她说谁当掌柜的?我先头的男人当掌柜的,钱不从我手里过,可我百事不管多轻省!她再笑了,眼里波光闪烁,说:我有过两个男人的。先头的那个长得体面,就像你这派头,可那是个没良心的贼,我给他生下两个孩子,他却撇下我就死了,是患肝硬化死的。为了治他的病,花了六万元,人没保住还是死了。六万元的债我到哪儿赚去,卖我几回也还不清。这个是我们村后沟脑的,长得走不到人前去,只是个老实听话,上了门后就跟我出来了。吃了白米细面也吃吃红薯饸饹呀。
我们站在那里说了一阵话,蚊子就在腿上咬。我客气了一下:进屋坐吧。她就进来了。她拍了拍褥子的薄厚,揭了锅盖看了看剩的饭菜,又翻开面粉袋子闻了闻,说面粉生虫了,她那儿有个丝箩儿可以筛筛,就跑下去把丝箩儿拿了来。她同时在衣襟里兜了四五个大土豆,说是她家地里种的,来时挖了一笼子。
就在她下去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楼下东边房里起了吵闹,接着一阵哐哩哐啦的破碎声,女人连哭带骂。我和五富同时走出门,要下去劝架,黄八却站在他的门口给我们摆手,又跑上来快活地说:又打开了是不是?我说得去劝劝,黄八说她是人来疯,你越劝越来劲,上次我去劝,我说要打到外边去打,屋里小别把电视机撞了。那电视机是捡来的废品,修了修只能看一个频道,没想她拖起凳子就把电视机砸了!
我们终于没有下去劝架,就坐在梯台上听动静。打是没有再打,骂却骂得更凶。女人的骂似乎成了心平气和的诉说,语言都是乡下的,既粗野又有趣。我觉得又回到了清风镇,熟悉的骂声听起来是那么温暖。
黄八几乎是在享受了,女人一口气骂出了一段,他就在梯台上拉长声音叫一下:舒——服!
五富先是嗤嗤地笑,笑着笑着没声了,站起来说:睡。远处的火渐渐地暗淡了,天上有了星星,槐树上的蚊虫加紧了排泄,雨点一样的脏水滴在我们的脸上和脖子上。我知道五富是想老婆了,但我不道破,也说:睡。各回自己房去。
有老婆骂是幸福的吗,听到别人的老婆在骂丈夫而怀念起了自己被老婆骂着的日子,这些我都没感觉。我回到了屋里,拉开被子就睡,只说呼呼噜噜睡着了就像死了,但总觉得床没铺平,睡不着。拉灯起来,重新铺床,床上有一块干馍疙瘩,把干馍疙瘩啃着吃了,歪头看起墙架板上的高跟尖头皮鞋,过去擦了擦灰,似乎想了许多事情,似乎什么也没有想,拉灭了灯,月光还是从窗口进来,眼睛一闭,一切都黑暗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又醒了,是一阵叫声惊醒的。楼下的吵闹还没结束吗?但叫声像唱又像喘,拖着颤音,不仅是耳朵有了异样的感觉,连皮肤也有了异样的感觉。我起来开了门,要听听这是什么声,来自哪里。五富也披了衣服站在他的房门口,瞧见了我说:你也听到了?我说:什么声?五富说:她叫床哩。
五富说这话的时候,很诡,眼睛发亮,如是猫眼。我感到了惭愧。我是没老婆的,丢人么,竟然不知道女人叫床的声音是这么瘆人而又诱惑。但我弄不解的是,擦黑时还打打骂骂的不可开交,才过了三四个钟头就又**,叫唤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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