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假设神鹰是在“死亡——复活”的过程中,取得生命形式改变的进程。
如果只有死亡,没有复活,那么正如白素刚才自己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实在太古怪,难怪白素要向神鹰问个明白,而红绫竟然能够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向神鹰发问,真是克制力强到了极点,令人佩服。
她可能感到事情太怪异,有关生死大事,怕神鹰接受不了,所以才不发问。
从她和神鹰的那一段对话之中,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神鹰的脑部发展,既然还没有完全成熟,自然不能安全抵抗强烈的刺激。
试想,如果告诉他,死了就是死了,并没有复活,对他来说,必然是强烈的刺激,他连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存在都不知道了,这是多大的冲击!对于一个没有完全成熟的脑部来说,可能承受不了,因而妨碍他进一步的成精程序。
由此可知红绫并不是过分小心,她不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白素一定是立刻想到了她的心意,所以才没有坚持。
而由于事情实在太诡异,所以她才自言自语了一句,使我推论出一些究竟来。
白素在说了那句话之后,摇了摇头,忽然四面张望了一会,像是在寻找甚么。
我看到这种情形,连忙大叫:“我在这里!”
我一面叫,一面向她扑了过去,然而就在那一刹间,眼前一花,我听到了温宝裕的一下呼叫声,同时看到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神情骇然,看到我向他望去,立刻问:“你又到幻境去了?见到了甚么?”
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一次进入幻境,遭遇很多,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却也带来了更大的谜团。
温宝裕这样问我,我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不过我先要弄清楚一件事:这一次我是如何进入幻境的。
我先向亮声望去,只见他还是全神贯注地在操作那副仪器,虽然不至于手忙脚乱,可是看他的样子,在他周遭发生了甚么事情他一定不会注意,我看我来回幻境,他就根本不知道。
于是我又望向蓝丝——她要用降头术把我送进梦境去,就在那一刹间我进入幻境。
如果那是蓝丝降头术的作用,事情就更复杂了:我刚才的经历,就不是我进入幻境,而只是我在梦境中的感觉。两者之间,差别极大,绝不相同。
蓝丝一看到我向她望去,就立刻摇头:“我还没有任何动作,你就像是突然昏了过去,我叫小宝来看,小宝说你又进入幻境了!”
我再吸了一口气,事情很明白,我这一次进入幻境,又是被那般不受控制的神秘力量送进去的。而亮声正在寻找这股力量,难道在这股力量发作的时候,他的那副仪器什么反应都没有?
温宝裕立刻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他道:“在你进入幻境的那一刹那,仪器有异常的反应,亮声很紧张,他正在设法扩大这种反应,以求捕捉那种引起异常反应的力量,相信这种力量,就是上帝利用来发动造人装置的动力。”
温宝裕在说道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发光,神情兴奋之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连我听到了他的话之后,也感到全身发热!想想!若是亮声找到了这种动力,自然也就可以控制上帝留下来的装置,而那装置是造人的设备,可以使任何生物脱胎换骨,使她们原来的生命形式起彻底的改变,成精变人!
掌握了这种动力和设备,就可以造出人来——和当年上帝所做的一样!
对地球上所有的生物来说,尤其是对人类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重大、更影响深远、更可以使人类生活起天翻地覆的变化的了!
这种发现,当然令人兴奋莫名。
可是我又立刻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想到的问题,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找到了这种动力,可以掌握上帝留下的设备者,是来自勒曼医院的亮声先生。
亮声也好,勒曼医院中其他人员也好,他们都不是地球人,如果他们掌握了地球生物生命形式改变的那种超能力,他们就等于代替了上帝的地位。他们对待地球人,是不是能和上帝一样那么爱护、关怀?
如果他们稍有异心,那么轻而易举就可以改变地球人的命运!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温宝裕显然知道我想到了甚么,而且他当然也早已想到过同一个问题,所以他立即道:“就算是,情形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人本来就是由各种生物变作的,每个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不同生物的遗传因子在,根本上来说,每一个人都是精怪,而且是不知道由甚么东西变成的各种精怪的大混合。所以人的世界,本来就是各种混合精怪的世界,就算忽然又出现一大批单一的精怪,也没有甚么大不了。我看单一的精怪绝对会比混合的精怪容易对付,至少可以明白他的行为是来自哪一种生物的遗传,不像混合精怪那样复杂,由于行为来自哪些生物完全不能追究,所以行为也就完全没有规律可循——这就是人的行为如此复杂的根源!”
我早已经觉察温宝裕思想日趋成熟,可是对他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还是感到讶异。
因为这一番话不但有丰富的想像力,而且对于人类性格的复杂性,分析得有条有理。你可以说他完全在胡说八道,可是你是不是能够找出一个比他更有理由说明人性如此复杂的原因?
我可以全盘接受温宝裕的说法,认为上帝在地球上造了人之后离去,由各种生物变成的人,自由交配,产生后代,到了现在,每个人体内究竟有多少种生物本性的遗传,已经完全无法追究了!
有一句形容词:“人面兽心”,不单是说说而已,而是实实在在每个人都在人的形体之内,包了许多许多兽心在内。“人面兽心”并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而是说出了人的实在情形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