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和故事完全无关的事情大发议论,实在是感到深切地难过之故,请各位原谅。
说回故事,当时金女士当然也和普遍的观念一样,心中伤心,泪如雨下,可是她还要安慰丈夫,说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而希望病人相信。
她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去找最好的医生,你的病会慢慢好起来。”
储中望反而笑,当然他的笑容难看之极,他知道妻子误会了,就道:“我不是现在就想寻死。”
金女士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是哭泣,储中望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金女士抽噎:“你问什么,只管问!”
储中望却道:“我现在……不问……因为这问题……”他说别这里,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响,呛住了说不下去。
金女士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储中望才能继续说下去。
本来当时金女士对于这些细节并不是根留意,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太特别了,金女士回想当时的情形,才发现储中望所说的“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储中望继续道:“这个问题……我要到最后才问,我现在要你答应的是:当我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你一定要立刻回答我,一定要据实回答!”
储中望说到后来,简直有点声色俱厉,青筋暴绽,情状十分可怕,金女士根本不知道丈夫要问的是什么问题,看到丈夫这种情形,她忙道:“回答!回答!只要你问,我一定回答。”
储中望又用一种异样之极的眼光,盯住了妻子。
当时金女士只觉得储中望目光奇特,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知道了储中望想问的是什么问题,当然也明白了这种眼光表示了什么。
储中望最后松了一口气,道:“到时候你可要记得,你答应过的!”
金女士连连点头,储中望才慢慢地躺了下来。
现代医学虽然不算是很进步— 连导致感冒的过滤性病毒都对付不了,可是对一些绝症患者的生命期限,却判断得很准。
在过去了五个多月之后,虽然的确请了许多最好的医生,也尝试了许多号称可以有神效的方法,储中望的病情,还是一天严重过一天。
第五章 临死时发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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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储中望一直坚持要知道自己生命的期限,所以当医生判断他最多还有三天的时候,是在他的面前宜布的。
储中望听到了之后,在妻子的痛哭失声中,闭上眼睛,好一会,他才礼貌地请医生和护士离开病房,说他有话要对妻子说。
这时候他显得相当平静,在病房中只剩下他和金女士的时候,他招手要金女士坐到床边来,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金女士知道了丈夫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想起女儿才三岁,就没有了父亲,当真是肝肠寸断,紧紧地抓住了丈夫的手,泪流满面。
储中望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别哭,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据实回答我的问题。”
金女士脑中一片紊乱,也根本没有能力去留意储中望的语气,只是连连点头。
储中望再吸了一口气,把妻子的手抓得更紧,声音发颤,气息急促,道:“小翠……小翠……”
他连叫了两次女儿的名字,在紊乱中,金女士自然而然以为他在临死之前,想见女儿,这真是人间惨事,她一面哭,一面道:“我去,我去叫小翠来。”
储中望突然厉声道:“不是要叫她来,我是要问你,小翠的父亲是什么人?”
金女士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停了好一会。
除了早已知道储中望垂死会问的问题是什么的大亨和朱槿之外,我和白素,陶启泉和水荭,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才好。
当金女士说到储中望会在垂死前问她一个问题,要她一定据实回答的时候,我们也全都想到这个问题一定十分重要,也十分特别,我也曾去揣测储中望究竟要向妻子问什么问题。
可是无论我们四个人怎样想,就算叫十万个人来想,也不会想到快死的储中望会向妻子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
丈夫问妻子女儿的父亲是什么人,这样的问题,确然重要之极,也特别之极。
乍一听到这样的问题,人人都不免意外和惊诧,可是如果静下来想一想,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成立。
这个问题要成立,当然要有条件。
唯一的条件就是金女士有婚外的奸情。储中望因为知道金女士有奸情,所以才会怀疑女儿不是自己亲生,他还可能进行过求证,确实知道女儿另有父亲,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而他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中,一定已经有许久了,一直想问妻子而又没有问。
他没有问的原因也不难揣测:对一个男人来说,这问题是一种噬心之痛!尤其如果储中望还很爱他的妻子,那么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更是剧烈。
他当然是由于有了确实的证据,才产生这样的问题。如果他问了,妻子说出了女儿的父亲另有其人,虽然解决了心中的疑问,可是也就确实了妻子有奸情——任何男人都不会希望这稳事情降临在身上,宁可不断怀疑,反而可以达到自己欺骗自己的目的。
可是问题是心头的一把不断在刺激的利刃,总要把它拔去,他不甘心带着问题死去,所以他选择了在生命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才向妻子提出来,而且还在事先作了准备功夫,要妻子先答应一定会据实回答他的问题。
储中望这样做,可以说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