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同吴用商议进退之策。只见天色晴霁,风势愈大,吴用道:“有了。近日积雨新霁,那厮必不疑我用火攻,我倒想得一火攻之法。”便传令军匠立时削齐粗竹箭一万枝,箭上都涂了松香、桐油、硫黄、焰硝之类,摆齐神臂弓百余架。一声令下,军士呐喊,那一万枝油箭,登时将敌楼射得同刺鼠儿一般,随后火箭亦到。郑守城军士情知火攻,传取水龙不及,狂风之中,火势怒发,整时那所城楼已变了一座火焰山。吴同见城上已乱,便传令云梯兵飞上。十余架云梯一哄而上,登时梁山兵已满在城墙上,杀散官兵,下城夺门,文武各官均被刺死,杀坏兵民不计其数。城门大开,宋江、吴用统领全军进城,照依莱芜章程办理。
宋江连得二城,欢喜非常,便对吴用道:“一不做二不休,此城即交与欧鹏、邓飞镇守,我等大军再攻蒙阴。”吴用道:“且慢,我们且把莱芜、新泰两处脚跟立定了再商。况且山寨新派兵将,计日可到,那时再取蒙阴未为晚也。”宋江依允了,义道:“若兼有三城,联络呼应,不特云天彪不能攻取清真,即我联接清真,剪除云天彪,亦易为力矣。”遂大开庆贺筵席,开怀畅饮。又与吴用阅视两县城池燉煌,商议修缉。这信早已恼动了召村英雄。召忻便差人飞报蒙阴县内,赶紧准备;一面教高粱致书陈丽卿借兵;一面点齐乡勇,选好军器,个个摩拳擦掌,等待梁山贼兵到来厮杀。
那宋江在新泰县,不数日,接得张清、龚旺、丁得孙八千人马,并有李逵同来。宋江大喜。便对李逵笑道:“铁牛伤痕全愈了?”李逵答道:“铁牛真悔他娘的鸟气!我好久不杀人,连斧头都气闷杀了。”吴用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放你一个杀人的处去。”李逵大喜。吴用便派鲁达、武松、李逢,带领三千步兵,去劫召家村,吩咐道:“他出来便尽力杀他,切不可杀进去,恐中其计。待我破了蒙阴县城,再来接应你们。”三人领令前去。宋江留欧鹏、邓飞领二千兵镇守新泰,自己同吴用、张清、李俊、张横、龚旺、丁得孙,带五千人马,去攻蒙阴。
那鲁达、武松、李逵已到了召家村。方到村口,召忻、高粱早已布阵等待,梁山兵都吃一惊。召忻、高粱不待梁山布阵,两马一齐骤冲过来。天色晴明,绿芜芳草,放出一片好战场。鲁达提禅枚大吼出来,召忻、高粱双马敌住。鲁达一枝禅杖龙盘蛇舞,召忻、高粱雨般兵器一片烂银赤金之光,四围绕住。战到七十余合,不分胜负,高粱回马而走。鲁达只顾酣战,忘却飞刀利害。武松急上前大叫道:“鲁见精细……”语未绝,飞刀已到咽喉。鲁达急问,飞刀便从武松左臂擦过,肤皮破损。武松大怒,便轮戒刀直取召忻。召忻一面锐敌住禅杖、戒刀。高粱大怒,便觑准武松咽喉,一飞刀过去,喝一声:“着!”武松急闪不迭,刀锋飕的从颈上刮过。那李逵口渴已极,飞奔过来,巧与这飞刀撞着,赤膊身上手腕割开。李逵呵呀一声,大怒起来,两板斧着地卷上。召忻知不是头,虚幌一镋,回马而走。
李逵不得厮杀,那里肯歇,狠命追上。鲁武二人都喘着气厮看,只见李逵大吼奔上,那召村阵上一声鸣金,那班乡勇都云收雾卷的退了,露出那一带坛壝来。李逵看那第一坛上,立着军师模样的一个人,身边不过三五个兵丁,里面却有无数人马。李逵便望人多处杀进来,早已杀到第三坛。李逵并不晓得什么阵法门户,只轮板斧乱斫。那花貂、金庄两员将官,只看第一坛上史军师指挥,东骛西驰。李逵看着许多人,却到一处一处空,心内暴躁,脚步乱踏,不觉跌落一个丈余深的大泥潭,没顶的沉下去。花貂、金庄一齐挠钩搭去。
鲁达大怒,轮禅杖直上,召忻早已出马迎住。斗到五十余合,鲁达知不是头,大吼一声,倒拖禅杖便走。召忻追上叫道:“好汉不要走,走的不算好汉!”鲁达大怒,转身复斗。召忻复叫道:“你这秃驴,也敢进我第三坛么?”鲁达大骂道:“直娘贼,洒家便杀进第一百坛待怎么!”禅杖、金镋重复狠斗,又是三十余合,鲁达已不觉深入重地。高粱见了,接连三飞刀,这个名色唤做“三花盖顶”。鲁达当不住,又吃绊马索脚下一绊,便虎倒龙颠的卧在地下。花貂、金庄两马齐出,捆捉去了。
武松大怒,轮戒刀直上。召忻迎住道:“好汉休走,且战五十合再去。”武松大喝道:“我值得走,便和你斗三百合。”戒刀、金镋扭合便斗。召忻兀自抵敌不住,幸武松颈上、肩上受过两飞刀的伤,所以两下支住。高粱见了,便轮两刀来助,叫道:“兀那头陀,你再战二十合便准你走!”武松见他二人已乏,料想不能多战,便抖擞精神力敌二人。不防两傍坛谴旗门开处,花貂、金庄领两枝生力军杀出来,声声叫道:“倒要试你这好汉的本领!”武松情知中计,进又不可,退又不甘,勉力招架,吃那四人四般兵器一齐上,杀得眼花缭乱,那武松不觉泰山崩倒,众人又一齐捆捉去了。那群贼兵,当鲁武二人战时,吃史谷恭用奇兵堵住,所以二人战斗被擒,他们都不能上前厮帮。召忻既擒了三头领,便挥动全军杀上,那些贼兵没命讨饶,四散逃去。召忻、高粱、史谷恭、花貂、金庄合兵一处,掌得胜鼓回庄。一面差人去蒙阴县城报捷,并探听消息。
谁知那知县胡图,防御符立,接着召村初次的报,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这日闻得梁山兵马杀进境内,文武二员抖做一堆。符立道:“莫说救兵路远,就是朝发夕至,也非长策。今日梁山,明日梁山,吓也吓不过。这番来,你我性命必然不保。”胡图道:“我看这个地方,所谓千年的野猪——老虎的食,看来终为梁山所有,竟不如开城迎接。我们二人为头,竟投降了他,宽叫他几句大王,或者强盗发善心,仍旧捞摸个一官半职,也好混混吃用。”符立道:“这也是个正理。但我们吃了朝廷多年俸禄,今朝如此报效,有点过意不去。依我愚见,不如弃官而逃,省了干戈之累。”胡图道:“足下孤身自在,原可摆脱得开。小弟上有老母,中有贱荆、小妾,还有三个小儿、四个小女,拖着了这一班人,如何逃得?就算逃到他乡外府,我又毫无积蓄,叨祖上这点荫生,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打米,一门老小岂不活活饿死?”符立道:“既然如此,吾兄开城投降,小弟失陪逃走了。但愿吾兄邀蒙新主宠用,调个美缺,小弟也好来打搅打搅。”胡图道:“多谢金口。”二人计议已定,传谕开城。符立早已收拾了细软,带了一个体己伴当,着了草鞋,腿上涂些烂泥,披件破袄,一溜烟的去了。从此活不见面,死不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