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啼笑皆非,只好道:“我们来了之后,忽然睡着了,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却不知道是甚么缘故?”
我必须抓紧时间发问,要不然他忽然又有了甚么新的发现,又去忙他自己,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轮到和我们说话了。
虽然这个问题,我们已经问过他许多次了,可是显然只有这次他才听进去。他一听之下,呵呵笑道:“你们不知不觉之间,着了我的道儿也!”
听他的语气,倒像是开黑店的用蒙汗药昏了客人一般,真正岂有此理。
我立刻向温宝裕瞪了一眼,温宝裕苦笑:“当时你在外面睡觉,如何下手?”
温伯如笑得更欢:“何劳山人亲自下手!”
我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忍住了气:“愿闻其详。”
温伯如笑嘻嘻地向那个小火炉上的药罐指了一指,我怔了一怔,道:“你是说,我们闻到了药香,就会昏睡过去?”
温伯如点了点头:“不但是闻到了药香,而且药在沸滚,药气攻心,就令人立时三刻想要睡觉。”
(在这里我需要作一些声明,声明可能相当长,请大家给一些耐心,因为这些声明属于必须。)
(在这个故事中,虽然不属于主题,可是牵涉到许多有关中医和中药的问题。这些问题如果要认真讨论,十分复杂烦冗,而且很枯燥乏味,只好约略说一说。)
(我主要想说明的是中医自有一套完整的理论,而根据这套自成系统的理论来解释人体、医治疾病。这套理论和西医的理论完全不搭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原则的分别是中医理论根本不认为疾病是由病菌引起,中医理论中没有细菌这回事,病因只和身体内的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有关。)
(所以中医并不属于实用科学的范畴,而属于玄学的范畴──这样说绝不是贬低中医,只是指出事实。)
(由于中医自有理论,所以也有它自己的语言和表达方式,像温伯如刚才所说“药气攻心”,实际上就是说我们吸进了药在沸滚时冒出的蒸气。)
(而在下面的叙述中,无可避免地会涉及很多中药的名字,更和故事无关,所以也尽可能略去。)
当时我听温伯如如此说,并不相信,大摇其头。温伯如道:“闻香入睡,睡得香恬,对心神大有好处。”
我只好道:“尊驾这是甚么药,能有这样的安眠作用。”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很“不怀好意”,意存讽刺。因为世界上很多人苦于失眠,各种各样的安眠药是一门生意额十分巨大的事业,而大多数都效果并不良好,有副作用,而在服药之后睡过来之后,会感到不舒服。
像我们刚才那样,只是吸入了一些蒸气就睡了一个下午,硬被弄醒也毫无不舒服之感,只怕如果喝上一些药,可以睡得更好,岂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安眠药了?他家现成开药店,为甚么不生产制造,可以有极大的利益。
我这样说了之后,温伯如反应很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第三章 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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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伯如他先是完全没有听出我在讽刺他,神情得意洋洋,像是受到了夸奖的小孩子,摇头晃脑的道:“我这一剂药,叫做──”
可是他说到这里,立刻停了下来,回头向门口望了一眼,神情紧张,不再往下说,却去问温宝裕:“你妈有没有来?”
温宝裕摇了摇头,温伯如再问:“她会不会来?”
温宝裕再摇头,温伯如很烦躁:“你别只是摇头,开口说话啊!”
温宝裕样子很无可奈何,只好道:“妈她不会来。”
温伯如还是不满意,一面摇头,一面道:“我在这里做的事情,等一会我要和卫先生说的话,万万不能让你母亲知道……小宝,你到大门口去守着,要是你母亲万一出现,你立刻大声叫嚷。”
这位温伯如先生防范自己的妻子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
温宝裕当然不愿意去当守门大将军,他道:“不用了吧,妈无缘无故怎么会来这里。”
温伯如大是恼怒:“叫你做些事情,你就推三阻四!”
我忍不住笑道:“请放心,我肯定尊夫人莲驾不会光临。”
温伯如瞪了我一眼,我道:“尊夫人最怕我,见我如见鬼,有我在的地方,她绝不会出现。”
我这样说,实在白痴也可以知道我是在“胡调”,目的只不过想替温宝裕解围而已。可是温伯如却立刻望向我,神情羡慕佩服之极,像是能够使温夫人感到害怕,是世界上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他望了我一会,才道:“她不会来就好!”
一连说了两遍,问我:“刚才我们说到哪里去了?”
这次不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连温宝裕也笑了不停。这位温伯如先生怕老婆的程度,远在历史上著名怕老婆的陈季常先生之上。有诗嘲笑季常怕老婆,诗云:“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地心惘然。”
现在温伯如根本没有听到温妈妈的任何声音,只是想到了她可能出现,就惘然到了连我们刚才的话题都忘记了!
虽然我承认温妈妈确然相当可怕,可是却也不至于到了这种程度,真是太过分了。
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不和温伯如诗论这个问题,只是道:“刚才我们说到了这汤药能使人入眠。”
一提到汤药,和提到他妻子的时候,温伯如判若两人,立刻生动活泼,说话加上手势:“当然,所以我把它命名为‘黑甜汤’,这剂汤药用四十九味药材,取大衍之数,再用百年老桑树所结的黑桑椹以及处头蜂所采的老槐花蜜为引,取其阴阳调和之意,引人入眠,效果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