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姚女士叹了一口气,声音很是哀伤:“伯父是一个好人… ”
白素道:“他得享高龄,你不必太难过。”
姚女士又叹了一口气,竟然好一会不再说话,白素提醒她:“是不是姚教授过世之后,有甚么事情发生,使你无法理解,所以才会来找我们?”
幸亏有白素的提点,要不然看来姚女士会不知道该如何把事情说出来。
她连连点头:“是,是有一些… 很古怪的事情发生… ”
白素很有耐性:“只管慢慢说。”
姚女士吸了一口气:“伯父临终的时候,我父亲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咽气,等我得到了消息,赶去的时候,他已经过世,我从小和他的感情就十分好,是他教导我做学问必须全力以赴才可能有成绩的道理,所以我对他的去世,感到很难过,在他的身边,望看他的遗容,不肯离开,是我父亲把我硬拉开去的,在那时候,我并没有感到任何异状。”
她说得很认真,我却听得颇为不耐烦。因为她所说的一切,平常之极,完全不构成她要来找我们的理由。
人死了,只要不长出绿毛来变成僵尸,还会有甚么异状?
白素连连向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打岔。
只见姚女士皱看眉,想了一会,继续道:“等到我再次看到他的遗容时,已经是在殡仪馆了,他被放在冷冻房间内,身上盖看被子,只有头部可以看到,我看他的时候,隔看冷冻房间的玻璃门,我感到他… 他的样子,看起来… 古怪… 总之是很不对劲… 好像 好像 ”
她说了三遍“好像”,可是究竟好像甚么,她却又迟疑看说不出来。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大声道:“整理遗容的化妆师,通常都会把遗容化妆得古里古怪,看起来很不自然。”
姚女士望看我摇头,对我这种合情合理的解释,并不接受。我没好气,问道:“那你在怀疑甚么?”
姚女士口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白素道:“不管你怀疑的事情多么荒谬,都不要紧,且说来听听。”
白素已经说得再明白都没有:不管她想说甚么,都可以说。可是姚女士的神情不但迷惘,而且还有一种显然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痛苦。
这时候我也可以肯定,事情一定非常不寻常,不然就算姚女士的表达能力再差,也不应该有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我同时又在想,事实上不可能有甚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因为通过放置遗体的冷冻房间的玻璃门,任何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遗体,如果有异常的情形,人人都会发现,没有道理只有姚女士一个人才有发现。
想到这里,姚女士还是没有开口,我自然而然摇头,表示对姚女士不以为然,姚女士很困难的迸出了一句话来:“不关化妆师的事情,我觉得… 我觉得… ”
她说到这里,霍然起立,涨红了脸,道:“他的头,伯父的头,不是他的头!”
这句话显然是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说了之后,她甚至于连连喘气,由此可知她心情的紧张和激动是如何之甚。
我们都对她说话的诚意,毫无怀疑,可是那对于我们要听懂她的话并没有帮助。
她那句话,总共十二个字,全听到了,可是整句话是甚么意思,却不明白。
我和小郭苦笑,白素侧看头,道:“你的意思是:他的头部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头?”
姚女士连连点头,白素又道:“是哪一部份看起来不像?是整个头部的形状呢,还是脸容不对?”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这位姚女士的背景,这时候我就算不将她轰出去,至少也会离开,不再听她的胡说八道。难得白素耐性如此之好,还在和她慢?分析。
姚女士想了一想,道 “我… 说不上来,总之… 我看到的不像是伯父的头。”
我实在憋不住,纵笑起来:“太难理解了!”
谁知道姚女士反应激烈之极,伸手在茶几上用力一拍,勃然大怒,厉声道:“要是容易理解,还用得看来找你们吗?”
我给她的反应弄得目瞪口呆,白素站了起来,挡在我的身前,道:“你别生气,实在是因为我们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要紧,总可以说明白。”
姚女士苦笑:“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第二章 那个人不知道是甚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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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说了“对不起”,可是气氛还是很僵,一时之间大家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姚女士很着急,双手挥动:“并不难明白,就是他的头,看起来不像他的头——我在前一天还曾经近距离面对他的遗容,当时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我还是感到听姚女士的话,像是腾云驾雾一样,我向小郭望去,看他的神情,感觉显然和我相同。
确然,如姚女士所说“其实并不难明白”,只不过是“他的头看起来不像他的头”而已。可是接下来却有八百多个问题可以问,这些问题在我喉咙中打转,甚至于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响。
白素在这时候反手抓住了我的衣服,用力扯了两下,她当然不是和我在玩耍,而是强烈的示意我不要出声。
若不是白素同时已经向姚女士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我一定按捺不住,白素问道:“你所谓‘不像’是指头部形状不像,还是脸容不像?”
姚女士很认真地想了片刻,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回答是:“我说不上来……都不是……我其的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