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那么多血。
那一年我八岁,家境勉强和其他农民家庭一样,甚至可以算得上拮据。平平常常的一天,我和一群朋友在我家附近玩着一个风靡了好多年的游戏——弹玻璃球。他们中有一个叫小祥,从和他认识起就没见过他父母,只知道他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他长着尖尖的嘴,薄薄的单眼皮,有一次另一个天才的小伙伴形象地把他称为“老鼠”,于是这个名字就在我们中间流传开了。
还没轮到老鼠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的一个石头上观战。可当我们再看他的时候,只见他用手捂着头,像要哭出声来,表情痛苦不堪。“怎么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我……从石头上……掉下来……磕到脑袋了。”老鼠咧着嘴说道。顿时,大家像被吓傻了,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话。就那么静止了好几秒,才有一个人吞吞吐吐地说:“你快去……找你奶奶吧。”老鼠这才缓过神来,走得摇摇晃晃的。我们哪还有心情玩,各自捡了自己的玻璃球,散了。
刚过了一会儿,有个朋友慌慌张张地跑来,几乎语无伦次地说:“老鼠……脸上全是血……老鼠和他奶奶来了……他们往这儿来了。”在场的妈妈一脸茫然地问:“出什么事了?”在把事情的大概说完后,我生气地断定:“他肯定是不敢跟奶奶交待就来歪(诬陷)我了。”我那时一定是咬着牙,歪着鼻子,紧皱着眉头。妈妈领着我们来到门前的街上,果然,在不远处有一老一小向我们走来,那小孩的整张脸都是红色的,几乎是面目全非,按着头的手也是血红血红的。如果不是经历了整件事,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老鼠。“我一定要去说清楚。”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我竟朝着那张恐怖的脸走去。可刚走出去每两步,就被妈妈拉了回来。她看着我,严肃地说:“你先回家呆着。”
然后,我就听见了尖锐得要把天刺破的指责声,不用想,那肯定是老鼠他奶奶。在老鼠把责任全赖给我之后,她一定是带着孙子来索赔的。我坐在台阶上,两眼直盯着地面,愤愤不平。“一定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架要吵。”我想。可是很快,我竟听不到争吵声了。
几十分钟后,妈妈回来了。“你去哪了?”我问道。“和那孩子去医院包扎了。”“他们讹你了吧?咱家很有钱吗?为什么不让我去说清楚?”我余怒未消。这时,妈妈一边洗去手上的血迹,一边慢慢地开口:“你要是上前理论,肯定会争很长时间。那孩子流的血已经不少了,要再拖一会儿,谁知道那孩子会成啥样。能让孩子早点脱险,我忍两句埋怨,花点冤枉钱也值了。有些事啊,经不起等待。”迷迷糊糊地,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啊,善良,经不起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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