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官兵、贼兵自二更战起,直至未牌时分,两边都人困马乏,惟有蒙阴官兵并召村新调乡勇是生力军,贼军当不住,纷纷败走。王天霸已由贼军中杀出来,浑身血污,伤痕遍身,一见希真,大叫:“小将王天霸今日绝命了!”言讫,大吼一声,口喷鲜血,卧倒于地。希真失声恸哭,忙教数卒舁了尸身回去。栾廷玉已护送陈丽卿回黄鹄山去了。
希真、永清合兵一处追贼,贼兵退到汶河渡口。吴用传令前队背水死战,鲁智深、武松、李逵三人应命,转身迎敌官军。樊瑞、项充、李衮抢堂阜不得,已领兵回来。吴用教公孙胜督阵,自己同樊瑞等渡河回去。原来吴用自既胜官军之后,原想择地安营,占住南岸,亲被丽卿、天霸搅入阵中,不得住手,以致希真、永清领生力军杀来,抵敌不住。吴用懊闷非常,心乱目昏,不觉登舟时失足落水,众人急忙救起。只见北岸一彪军马渡河过来,正是花荣、李俊领军接应。吴用大喜,便叫樊瑞等休退,会齐了花荣、李俊兵马,重复杀上南岸。那边希真、永清见贼兵死斗,不敢十分追逼,便领军退回。希真领景阳、召村两枝人马退守堂阜去了,永清领猿臂、蒙阴两枝人马退守黄鹄山去了。原来黄鹄山在蒙阴东北,堂阜在蒙阴西北,两处险要,足为蒙阴保障,希真、永清所以用军保守。
那吴用同了花荣、李俊、樊瑞、项充、李衮上了南岸,与公孙胜等屯扎南岸。吴用早已有丰下人替他换了湿衣,便与公孙胜升帐,计点军马,查核战功。众将纷纷报上,计杀死官兵、乡勇无数,虽然杨林受伤,黄信中箭,却喜未曾亡失一将,就是兵丁损折也不上千余名,只可惜黄鹄、堂阜两处险要,不曾夺得。吴用道:“且就此安营立寨,休养三日,再作计较。”当时送黄信、杨林回新泰将息。这里安营造饭,已是酉牌时分了。
看官,这一日一夜的大战,前后关键,都交代清楚。惟有吴用的虎豹阵并一彪人马,为何从水面上渡得过来?原来军机虽然秘密,日久终成泄漏。记得那年刘慧娘的飞桥利害,吴用在芦川渡口吃尽苦头。此刻被他探得,他便用此法装载马只,蒙了虎皮、豹皮,渡过河来,当时又有公孙胜法术掩盖。希真竟一时看不破,被他杀败。吴用安排此计,取名为聚兽阵,原待十二月初一日夜分应用,不料希真于三十夜里已来劫营,所以不及调度人马,慌忙用过。
当时两边各安兵静守。是夜朔风陡发,天地凛冽,山川树木一色寒威。次日大风住了,严寒愈甚,点水成冰。那希真已将王天霸盛殓了送回景阳镇,陈丽卿、真大义也送回景阳镇养息。这里希真与永清商议破敌之策,永清道:“那厮力争汶河之渡,其意盖欲取蒙阴也。今我据险要,彼据平地,我无内顾之忧,彼朝晚难保无事。小婿想,不如用后人之法,以待其衰。彼现在之势,利在速战。我偏坚守不出,看他来意如何,以定计议。”希真道:“我亦料他必速来求战也,贤婿坚守之法极是。”当时议定。希真、廷芳、召忻、高粱守堂阜,永清、廷玉、史谷恭守黄鹤山。守到七八日,贼军毫无动静。永清道:“奇了,这厮既不肯退,又不肯进,却是何故?”便到堂阜来问希真。希真道:“这厮的意思,我也猜不出。且着人持书去催战,并责背盟,看他回书如何。”永清道:“吴用那厮最精细,岂肯有破绽被我看出。小婿因其如此情形,深恐大有诡计,或又是制造什么器械,不可不为预防之计。”希真道:“此亦当虑。但我守御得法,亦不怕他。总之我此刻锐气新挫,更兼我手下勇将一死二伤,他那里鲁达、武松等都在,我与他搦战,未必得利也。且多发细作四边打听,这里再坚守数日以观动静。”当时众将互相猜疑,都猜不出吴用的主意。永清也回黄鹄山去。慢表。
且说吴用兵马屯在汶河南岸,十余日不动,端的有甚主见?哈哈,原来并无主见。只因渡河落水,受了寒气,当日头痛壮热,气粗无汗,浑身拘急,神情恍惚,忙接医士来诊。医士大声道:“此伤寒太阳经症也。”开了一帖麻黄汤。当晚煎好,吴用服了,一面请公孙胜、花荣到床前道:“烦二位贤弟督兵严守,千万不可轻弃这南岸。待我病好了,再设计破敌。”说罢,拥被而卧。公孙胜、花荣出去弹压事务,一面差人到泰安府报知宋江。是夜五更,吴用竟出大汗,身热退了,气喘亦定,众人皆喜。花荣与公孙胜商议道:“吴军师虽吩咐坚守,但险要尽被敌军占住,我兵背河为阵,不得地利,未必守得。今日吴军师病机已转,不如商议退兵为妙。”公孙胜道:“甚是。”当时二人进了内帐,问候毕,便说起退兵之事。吴用睁起怪目,厉声大喝道:“谁敢言退兵,退兵者立斩!”公孙胜、花荣一齐大惊。只见吴用一片声大骂道:“你们白白的要把新泰送与陈希真,我问你受了陈希真的多少买嘱,替他做内间?你不看见魏辅梁、真大义两颗首级,帐下兀自号令着?”说罢,呼的豁开被头,立起身来。众人齐声叫苦道:“却是发狂也,怎好?”公孙胜、花荣一齐退出,吴用已赶出来。鲁智深、武松忙上前劝住,抱他进帐,只听得帐内兀自一片声大骂。花荣看着公孙胜道:“怎好,怎好?”公孙胜道:“此是中邪,待小可用符法镇镇看。”当时公孙胜在帐前布罡运气,呵笔书符。众人看那张符,存五个大虎字,其余篆交萦带,都不识得。众人持去吴用床前挂了,公孙胜又进去念了几遍咒语,吴用果然安静,只是还有些喃喃妄语。花荣已到各营去弹压军心,休得慌乱。
这里已邀集了好几位医生,齐来诊视,有的说邪入心包,宜用牛黄、犀角之属;有的说痰火聚于胆中,乱其神明,宜用竹茹、胆星、菖蒲之属;有的说汗乃心液,汗多而心液亏,宜用归脾定心之剂;有的说谋虑伤肝,志郁不遂,宜用郁金、香附之属;有的说阳明实热,宜用大黄、芒硝之属,议论纷纷不一,各有一方,正不知服何方为妥。此时花荣已回中营,众人说起如此情形,花荣绉眉半晌道:“此事只有速发人到山寨,去请安太医来方好。”公孙胜道:“正是。但此去山寨,回往极快,也要十日左右,快发人赶去,今日便动身。”李逵立起身道:“就是我去。”花荣道:“李兄弟休去,这里早晚厮杀,论不定正有用你处。”当时留住了李逵,便差项充飞速到山寨去请安道全。花荣便对公孙胜道:“这里军心慌乱,惟有公孙军师作主,传谕各营退兵为妙。”公孙胜道:“此事我也想过,用了如此大鏖战,方才杀过南岸,今若退兵,岂非全功尽弃?不但此也,我若退过北岸,希真那厮亦必随迹杀过北岸,吴军师所谓送他新泰之说,正当深虑。”花荣沉吟不语,公孙胜道:“刻下河冰已合,甚为坚厚,我兵进退极便,不必耽忧。或者日内吴军师病就好,可以定计破敌,便省得退兵也。”花荣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