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膳毕,又谈说些事务,青娘便请舆图一看。恭人应诺,又道:“舍间图有两本,一本乃画家山水,无补实用,我将那西洋画图取出来。”说罢进内室去。良久,同仆妇捧出一个锦包,放在当厅桌上,打开来与青娘看,乃是六本册页。青娘翻开看时,果是西洋画式的山水。青娘看了一回,心中踌躇起来,暗忖道:“此图有一层不合用。”便问道:“恭人,此图地形虽细,却是太平时山水之形,无贼人盘踞之状。如此山中,刻下未知设关隘否?彼山中,刻下未知设炮台否?图中皆无之,恐于攻取情形未合,怎好?”汪恭人道:“这却不难,只须令叔大人捉几名小贼,赦其不死,诱之以恩,胁之以威,令其将山寨中现设之关隘,就图中一一指出。又须分作两三贼,各开指认,如彼此稍有不符,即便斩首。如此,则贼人盘踞之真形势,了如指掌矣。”青娘大喜道:“恭人真高见也。”当时将册页叠好,锦袱包了,放在上首琴桌上。又坐了谈说一回,青娘起来道扰谢教,携图告辞。汪恭人送出中庭,青娘又拜托。“致贾夫人之信,望作速为妙。”汪恭人应诺,青娘升舆而去。
不说汪恭人仍回内室,且说徐青娘回署。入内,徐槐问何如。青娘一面说,一面将图呈上,徐和亦入内共看。看了一回,只见徐槐忽绉眉道:“此图尚有一层不合用。”青娘道:“叔叔敢是为图中没有关隘守备情形,这却不难。”便将汪恭人捉贼指认的话说了。徐槐道:“不但为此,这图中并不注明道里丈尺,更兼他是洋画,远近阔狭,大有伸缩,又不可用方格硬取,如何是好?”徐和亦沉吟了一回,道:“有了。长儿知勾股之法,可作速写信到高平山去叫他来,他定算得出。”青娘道:“正是,不错。”徐和当时便写起信来。尚未写完,忽报长生自高乎山来也。徐和诧异道:“他来何事?”徐槐叫请进来。长生入内,一一拜见了,命坐。长生开言道:“前日陈通一太夫子来家,说为父亲选得一个修道的大机缘,择于下月可行。因父亲不在家,太夫子便去了,说再过半个月又来,故此孩儿特来告知。”徐和道:“这却失候了。”便对徐槐道:“既如此,愚兄明日告辞回家,静候老师。”长生道:“父亲何须汲汲,太夫子说过半个月再来,此刻缓缓动身回去,尽够哩。”徐和点头,便对长生道:“你恰来得凑巧,替虎叔叔效一微劳。”长生问何事,徐槐将梁山舆图,须算道里的话说了,并道:“正欲写信来邀贤侄,贤侄恰自来,真天赐其便也。”长生请看图,徐槐便将那册页交他看了。长生道:“这事容易,小侄可效微劳。”徐槐甚喜,当日款留酒饭,不必细表。
次日,长生将那洋画中道里远近,一一算明了。徐槐便命就监中取出那审别胁从,未曾斩决的贼,叫上来指认画图。不日将那梁山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所有关门营寨,炮台燉煌,一一指出。竟将宋江严密盘踞之所,显而登之几案之上。众人皆喜,徐和道:“吾弟得此真图,破贼必矣。家中老师旬日将来,兄深恐又致失候,就此告辞。”徐槐知留不住,遂命治酒相饯,又谈说了一夜,并厚赠金银以助修道之资。次早,徐和别了虎林、夫人及青娘,又辞别了任森、颜树德诸人,率同长生起行,回高平山。徐和遇着了陈通一,受了妙诀,安插了家眷,便同陈通一入山去了。
且说徐槐送别了徐和回署来,接到朝廷恩旨:徐槐着超升曹州府知府,加总管衔,得调动全曹兵马,仍驻扎郓城;任森、颜树德均授游击。原来徐槐破贼事,贺安抚奏入朝廷。张叔夜在朝,一见此奏,便力保徐槐宜付重任,故有此旨。徐槐奉旨谢恩,对任森等喜色道:“这遭贼人无奈我何了!曹州兵马经张公训练极精,今番归我调用,是我又添劲旅数万也,何敌不克,何攻不破。”任森、颜树德、韦扬隐、李宗汤皆大喜。徐槐接曹州知府印,委推官代行事务,自己驻扎郓城,便日日操演人马。按下慢表。
且说卢俊义自导龙冈败回,身中六箭,流血满身,众头领保着了,率领败兵逃回山寨,口里不住的说道:“不料这点点知县,有如此利害!秦明兄弟又吃坏了,怎好,怎好?”侍从人上来拔箭卸甲。众头领都要兴兵报仇,卢俊义道:“目今天气严寒,我又伤重,动掸不得,且待来春,定当倾寨之兵,对付那厮。”说未了,那去泰安的差人持了宋江回文转来。原来宋江还不晓得徐太爷的利害,所以信内只说:“区区县官有何伎俩,卢兄弟太把细了。目下曹州情形何如,可图则速图之。贤弟如顾忌郓城,不妨遣将先围郓城,大军直趋曹州。”云云。卢俊义看罢叹道:“公明哥哥兀自不尝着酸辣哩。刻下这郓城不知怎生对付,还想什么曹州!”便教萧让写起一封告败文书,差人赍送到泰安去。忽报:“神行太保戴院长到了。”只因这一来,有分教:湖泊填平,惊倒堂堂头领;雄关击破,追回赫赫军师。毕竟戴宗到来说什么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