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在线阅读 > 第 21 章 父亲可怕的预言
雕塑家田村浩二遇刺身亡
自家书房一片血海
世界知名雕塑家田村浩二氏(五十?岁)在东京都中野区野方自家书房死亡。最先发现的是三十日下午去其家帮忙料理家务的一位妇女。田村先生赤身果*体伏卧在地,地板上处处是血。有争斗痕迹,可视为他杀。作案使用的刀具是从厨房拿出的,扔在尸体旁边。
警察公布的死亡推定时间为二十八日傍晚。田村先生现在一人生活,因此差不多两天之后尸体才被发现。被切肉用的锋利刀具深深刺入胸口若干部位,心脏和肺部大量出血致使几乎当场死亡。肋骨也折断数根,看来受力很大。关于指纹和遗留物,警察方面眼下尚未公布调查结果。作案当时的目击者也似乎没有。
房间内没有乱翻乱动的迹象,身旁贵重物品和钱夹亦未拿走,故有人认为此乃私怨导致的犯罪行为。田村先生的住宅位于中野区安静住宅地段,附近居民完全没有觉察到当时作案的动静,知道后惊愕之情溢于言表。田村先生同左邻右舍几无交往,独自悄然度日,因此周围无人觉察其有异常变化。
田村先生同长子(十五岁)两人生活,但据上门帮做家务的妇女说,长子约于十天前失踪,同一期间也没在学校出现。警察正在搜查其去向。
田村先生除自家住宅外还在武藏野市拥有事务所兼工作室。在事务所工作的秘书说直到遇害前一天他还一如往常从事创作。事发当日,有事往他家打了几次电话,但终日是录音电话。
田村先生一九四?年生于东京都国分寺市,在东京艺术大学雕塑系就读期间便发表了许多富有个性的作品,因而作为雕塑界新秀受到关注。创作主题始终追求人的潜意识的具象化,其超越既成概念自出机抒的崭新雕塑风格获得世界性高度评价。以自由奔放的想象力追求迷宫形态之美及其感应性的大型《迷宫》系列,作为作品在一般公众中最具知名度。现任××美术大学客座教授。两年前在纽约近代美术馆举办的作品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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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止了看报。版面上刊有家门照片,父亲年轻时候的免冠相片也在上边,二者都给版面以不吉利的印象。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床沿,指尖按住眼睛。耳内一直以固定频率响着沉闷的声音。
我在房间里。时针指过七点。刚和大岛关上图书馆门。佐伯稍早一点儿带着“大众·高尔夫”引擎声回去了,图书馆里只有我和大岛。耳中令人心焦意躁的声音仍在继续。
“前天的报纸。你在山里期间的报道。看着,心想上面的田村浩二说不定是你父亲,因为细想之下很多情况都正相吻合。本该昨天给你看,又觉得还是等你在这里安顿好了再说。”
我点头。我仍按着眼睛。大岛坐在桌前转椅上,架起腿,一言不发。
“不是我杀的。”
“那我当然知道。”大岛说,“那天你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傍晚,之后返回东京杀死父亲又直接赶回高松,在时间上怎么看都不可能。”
我却没那么大自信。在脑袋里计算起来,父亲遇害正是在我T恤沾满血迹那天。
“不过据报纸报道,警察正在搜查你的行踪,作为案件的重要参考人。”
我点头。
“如果在这里主动找警察报出姓名,并能清楚证明你当时你不在作案现场,那么事情会要比东躲西藏来得容易。当然我也可以作证。”
“可是那样会被直接领回东京。”
“那恐怕难免。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必须接受义务教育的年龄,不能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原则上你仍需要监护人。”
我摇头:“我不想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不想回东京的家不想返校。”
大岛双唇紧闭,从正面看我的脸。
“那是你自己决定的事。”稍顷,他声音温和地说,“你有按自己意愿生活的权利,十五岁也罢,五十一岁也罢,都跟这个无关。但遗憾的是,这同世间的一般想法很可能不相一致。再说,假设你在这里选择‘不想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放开别管’这一条路,那么从今往后你势必不断逃避警察和社会的追查,而这应当是相当艰难的人生。你才十五岁,来日方长。这也不要紧的?”
我默然。
大岛又拿起报纸看了一遍:“看报纸报道,你父亲除了你没有别的亲人……”
“有母亲和姐姐,但两人早已离家,去向不明。即使去向明了,两人怕也不会参加葬礼。”
“那,你若不在,父亲死后的事情谁来办呢,葬礼啦身后事务处理啦?”
“报上也说了,工作室有个当秘书的女人,事务性方面的她会一手料理。她了解情况,总会设法收场的。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想继承,房子也好财产也好适当处理就是。”
我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唯有遗传因子,我想。
“如果我得到的印象正确的话,”大岛问我,“不管你父亲被谁杀的,看上去你都不感到悲伤,也不为之遗憾。”
“弄得这个样子还是遗憾的,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生父。但就真实心情来说,遗憾的莫如说是他没有更早死去。我也知道这样的说法对于已死之人很过份。”
大岛摇头道:“没关系。这种时候你更有变得诚实的权利,我想。”
“那样一来,我……”声音缺少必要的重量。我出口的话语尚未找到去向便被虚无的空间吞没了。
大岛从椅子上立起,坐在我身旁。
“嗳,大岛,我周围一件一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其中有的是我自己选择的,有的根本没有选择,但我无法弄清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说,即使以为是自己选择的,感觉上似乎在我选择之前即已注定要发生,而我只不过把某人事先决定的事按原样刻录一遍罢了,哪怕自己再怎么想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甚至觉得越努力自己越是迅速地变得不是自己,好像自己离自身轨道越来越远,而这对我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事。不,说害怕大概更准确些。每当我开始这么想,身体就好像缩成一团,有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