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邀远无边,苍茫无形。一面是死生大义,一面是儿女情怀,孰轻孰重。价值上不可混淆,意志上不能动摇;寂静的暮秋长夜里,粱济一遍遍回味,死亡让人生的每一个细节都充满深情。他是个恋旧的人,父亲故去留下的衣服,都是母亲缝制的,他不忍丢弃,最后几年里,他一一拣出来穿,别人看到好奇,猜不透他内心对亲人、对旧时旧事旧物旧情的无限眷恋。梁济认真写他的“死亡日记”,字里行间,有不动声色的悲凉与凄美。没有时间了,积水潭畔最后3个夜晚,友人彭翼仲注意到临湖小阁的灯光彻夜未熄。那是死亡照彻人生的烛光。
梁济死得沉重,一是他赋予死亡如此沉重的道德含义,牺牲个人性命拯救世道人心;二是他将死表现成生命的艺术,生动细腻又意味深远。
现世时光,60年一个循环。60寿辰临近,原来生死也是——个循环。心事无限,万难说完,梁济已经不肯给自己更多的时间。现实的一生无疑是失败了,死亡是最后的机会,能够将他从无法挽回的失败与难以克服的沮丧中拯救出来。人生一切都将消失殆尽,唯有个人留下的那种唯一的生存方式及其所寄托的价值理想,在死亡中得到证明后,才可以留存。死亡让人关怀人生,只有在死亡面前,人生才真正是属于自我的。粱济从未思考过活还是不活的问题,因为那已经不是问题了。活还是不活的问题,都是人躺在摇篮中的遐想,如果站在坟墓里真正像死者一样思考,问题就成了为何死并如何死。1918年旧历十月初七,《辞竹别花记》仓促收笔,然后,残风晓月,梁挤平静地走出门去,凄凉、安详……精心准备好的死亡,此刻已成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