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穿过中关村(11)
时间:2014-11-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徐则臣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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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鬼了?”
“对,出鬼了,”敦煌放松了一点,“他们说,出现第九只手了?”
警察笑起来,“你那盗版碟,小心点?我们要严打?”
那天晚上只审出一堆文字,手机依然下落不明?在哲学博士的强烈要求下,警察还是说,今晚就算了吧,别弄得四邻不安,明天上午我们过去,就不信它飞了?你们四个,上午十点之前谁也不许离开?
凌晨五点敦煌突然醒了,这在过去是没有过的?胖子和博士在打呼噜,瘦子偶尔凄厉地磨牙,一到夜晚,他的嘴里就像关了只老鼠?门外走廊里的灯光照进来,敦煌看见放在桌上的碟包,知道自己醒来的原因了?他谨慎地穿好衣服下了床,几件多余的衣服塞进背包里,拎着包向外走,开门的时候顺手把洗漱用具也塞进去?他们还在睡?敦煌关上门,觉得不辞而别颇为可疑,就写了张纸条插在门把手上:偷手机烂手指,娶个老婆没屁眼?
还有两天租期才到,敦煌管不了那么多,四十块钱就四十块钱吧,总比所有碟都被警察没收掉好?如果这些碟全被没收,他就相当于再次一穷二白地从里面出来?
敦煌是当天第一个到三角地找租房信息的人?早上七点半,他按提供的联系方式给五个房东分别打了电话?第五个成功了?在蔚秀园,独立单间,每月四百块钱,外加水电费五十,一共四百五?这个单间在三角地所有小广告提供的信息里,差不多是最便宜的?房东是老太太,不到六十岁,打扮得还可以?自称退休之前曾是某单位的党委书记?敦煌觉得有那么点意思,谁知道呢,没有人规定书记该长什么样?但她的口臭让敦煌很失望?比口臭更失望的是房子,他没想到所谓的单间就是他身后那间比他高不了一尺的小棚屋?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材料是单砖跑到顶,几块楼板盖顶,再上面是弄成一面坡的石棉瓦,以便雨水顺利地不流到屋里?如果说这也能叫房子,那真是建筑史上的奇迹?里面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还有一个小书架,就没有了,有也摆不下?她分文不让?
“我这可是单间,多安静?不是北大的学生我还不放心租呢?什么?不是?考研的也行,早晚还不是嘛?”
单间?单间?敦煌这里拍拍那里打打,一不小心拽了灯绳,白灰粉刷过的墙壁四下生辉?他突然觉得有一间自己的小屋有多好,他可以买电视,看碟,夜晚在北京有了一块可以安心放置身体的地方,风吹不到雨打不着?还有,他不想继续忍受房东的口臭?于是他说:“好吧?只有一个条件,房租一个月一个月付?我还在等着家里寄钱来?”
“也行,押一付一?”
押一付一敦煌懂,就是付这个月的,押着下个月的?她担心房客提前跑了,把值钱东西啥的也顺手捎了?敦煌想,就这两件破玩意儿,还当宝贝,送人都寒碜?他租下了,付了两个月的房租,挣的钱基本全光了?敦煌坐在床沿上感到了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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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了住处,就像扎下一点根,敦煌可以按部就班地展开生活了?卖碟赚钱?合适的时间里去探望一下保定?这之前最好能把七宝找到,他不想让保定失望?到哪去找是个问题?除了一个背影?七宝这个名字以及她那时候办假证,敦煌别无所知,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还在北京?继续做假证生意还好,否则,就是大海捞针也搞不清在哪个海里捞?这个保定,早点说多好,非等到要被警察带到别的地方才紧急托付?也怪自己,以为只要自由了,找一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没往细里问?敦煌初步的打算是,一边卖碟一边找,多往办假证的人群里凑?卖碟的时候就四处瞅,专拣年轻姑娘的背影和屁股看?他相信自己能把七宝从众多的屁股里认出来?
那些天他看了无数的屁股,直看到两眼发花,闭上眼也觉得有两片肥硕的东西在眼前动?他根本没有能力把它们一一区分开来?不好看的屁股各有各的不好看,而漂亮的屁股差不多总是一个样?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在不同场合向不同办假证的人打听过七宝,三分之一的人摇头?三分之一的人答非所问,说办证吗?另外的三分之一只是给他白眼和骂神经病!想一想敦煌也觉得挺滑稽,坚持不懈地见人就问,这多像是某个童话里的故事啊?
但不问肯定一点头绪也不会有,问了也白问,白问也得问?敦煌基本上已经对这样当面打听失去信心,北京办假证的他*的那个多,集合起来肯定乌泱乌泱成千上万?为了不至于把寻找七宝这事做得百无聊赖,他把它当成卖碟之外与人交流的一种古怪的方式来看?卖碟结束,他就会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您认识一个叫七宝的女孩吗?客人一听,惊讶地看看他,赶紧走了?敦煌就对人家的背影抱歉地笑笑?
只要天气正常,每天都能赚到钱?缺碟了,他直接去旷山和朋友开的那家叫“寰宇”的碟店进货?不想再去打扰夏小容的生活?都这样了,继续你来我往,说好听点是相互温暖,难听点就是通奸?敦煌不在乎什么通奸不通奸,他担心夏小容?这女人心其实相当重?见了面欲罢不能,他穿上裤子利利索索走了人,她还不知道要在两个男人之间怎样煎熬?当断就断吧?他觉得夏小容也应该有此意?有一天她给他电话,开始还幽怨地质问,为什么这些天不去看她,几句话之后就软下来?敦煌说,刚从旷山那边拿了碟,然后说,你方便的时候我就过去?夏小容就沉默了,自始至终都没告诉他什么时候方便?所以,敦煌悲壮地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是个男人就得先扛住?他们此后很少见面,连电话也几乎不通?
“寰宇”在骚子营的一条巷子里,店墙上贴满花花绿绿的碟片海报?门左边是店名,门右边写着:绝对正版!货架上摆的大部分都是正版,做样子,盗版要穿过一个耳门,生意在里面做?敦煌第一次去,旷山把他介绍给合伙人周老板和两个店员,这是小容的干弟弟,好哥们儿,最低价给他?两个店员对电影都很精通,每拿一部片子都能解释出一大堆东西来,甚至拍摄时的花絮和八卦都了如指掌?敦煌及时表示了崇拜,两个店员说,崇拜啥,多看?
搬到蔚秀园的第十三天,敦煌买了电视机和影碟机?影碟机是新的;电视机从旧货市场买的,七成新,两百块?效果很不错?那晚上他吃了两袋方便面,一口气看了四部电影?后半夜出来上厕所,一天的大风,呼啸着经过石棉瓦屋顶,尘沙迷了他的眼?他没去巷子头的公共厕所,在大门口的槐树底下撒了泡尿,赶紧回去?狗日的沙尘暴,半夜三更跑来了?
次日上午,窗外有人兴奋地说话,土啊尘的?敦煌睡不下去,就起来了,出门看他们还在说?房东指着他脚下说,小伙子,看,土?敦煌看看脚下,一层细腻的黄土,跺一脚,溅起一团尘烟,再跺一脚又溅起一团尘烟?敦煌连跺了几十脚,周围尘土飞扬,老太太和邻居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别跺!别跺!呛死了!”敦煌停下来?“哪来的土?”他看到周围所有东西上都均匀地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沙尘暴?”现在风停了,太阳在天上,因为浮尘的原因看起来发白?黄天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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