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原创文学网 - 纯净的绿色文学家园 !
雨枫轩

檞寄生(16)

时间:2009-11-19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痞子蔡 点击:

 

 

 

 


我像是咖啡豆,随时有粉身的准备

  我像是咖啡豆,随时有粉身的准备
  亲爱的你,请将我磨碎
  我满溢的泪,会蒸馏出滚烫的水
  再将我的思念溶解,化为少许糖味
  盛装一杯咖啡
  陪你度过,每个不眠的夜
  台中到了,这是荃的家乡。
  荃现在会在台中吗?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右肩又感到一阵抽痛。
  因为我想到了荃。
  我的右肩自从受伤后,一直没有完全复原。
  只要写字久了,或是提太重的东西,都会隐隐作痛。
  还有,如果想到了荃,就会觉得对不起明菁抽搐的背。
  于是右肩也会跟着疼痛。
  看到第七根烟上写的咖啡,让我突然很想喝杯热咖啡。
  可是现在是在火车上啊,到哪找热咖啡呢?
  而只要开水一冲就可饮用的三合一速泡咖啡,对我来说,跟普通的饮料并无差别。
  我是在喝咖啡喝得最凶的时候,认识荃。
  大约是在研二下学期,赶毕业论文最忙碌的那阵子。
  那时一进到研究室,第一件事便是磨咖啡豆、加水、煮咖啡。
  每天起码得煮两杯咖啡,没有一天例外。
  没有喝咖啡的日子,就像穿皮鞋没穿袜子,怪怪的。
  这种喝咖啡的习惯,持续了三年。
  直到去年七月来到台北工作时,才算完全戒掉。
  今年初看到痞子蔡写的《爱尔兰咖啡》,又勾起我喝咖啡的欲望。
  写封E-mail问他,他回信说他是在台南喝到爱尔兰咖啡,
  而非在小说中所描述的台北。
  他也强调,只要是道地的爱尔兰咖啡,在哪喝都是一样的。
  爱尔兰咖啡既然崇尚自由,自然不会限制该在哪种咖啡馆品尝。
  他在信尾附加了一段话,他说爱尔兰咖啡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
  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就只是一种咖啡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与其想喝属于别人的爱尔兰咖啡,不如寻找属于自己的珍珠奶茶,或是可口可乐也行。
  就像是明菁送我的那株檞寄生一样,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但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一根金黄色的枯枝而已。
  明菁说得没错,离开寄主的檞寄生,枯掉的树枝会逐渐变成金黄色。
  我想,那时刚到台北的我,大概就是一根枯掉的檞寄生枝吧。
  别人找的是饮料,我找的,却是新的寄主植物。
  可是对于已经枯掉的檞寄生而言,即使再找到新的寄主,也是没意义的。
  从台北到台中,我已经坐了二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的火车。
  应该不能说是"坐",因为我一直是站着或蹲着。
  很累。
  只是我不知道这种累,是因为坐车?
  还是因为回忆?
  这种累让我联想到我当研究生时的日子。
  考上研究所后,过日子的习惯开始改变。
  我、柏森、子尧兄和秀枝学姐仍然住在原处,孙樱和明菁则搬离胜九舍。
  孙樱在工作地方的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
  明菁搬到胜六舍,那是研究生宿舍,没有门禁时间。
  孙樱已经离开学生生活,跟我们之间的联系,变得非常少。
  少得像八十岁老人的牙齿。
  不过这少许的连系就像孙樱写的短篇小说一样,虽然简短,但是有力。
  这力量几乎摇撼我整个人生。
  我会认识荃,是因为孙樱。
  其实孙樱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有时虽然严肃了点,却很正直。
  我曾以为柏森和孙樱之间,会发生什么的。
  "我和孙樱,像是严厉的母亲与顽皮的小孩,不适合啦。"柏森说。
  "可是我觉得孙樱不错啊。"
  "她是不错,可惜头不够圆。"
  "你说什么?"
  "我要找投缘的人啊,她不够头圆,自然不投缘。"柏森哈哈大笑。
  我觉得很好奇,柏森从大学时代,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
  可是却从没交过女朋友。
  柏森是那种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哪种女孩子的人。
  如果他碰上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毫不迟疑。
  只不过这个如果,一直没发生。
  我就不一样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哪种女孩子。
  就像吃东西一样,我总是无法形容我喜欢吃的菜的样子或口味等等。
  我只能等菜端上来,吃了一口,才知道对我而言是太淡?还是太咸。
  认识明菁前,柏森常会帮我介绍女孩子,而且都是铁板之类的女孩。
  其实他也不是刻意介绍,只是有机会时就顺便拉我过去。
  "柏森,饶了我吧。这些女孩子我惹不起。"
  "看看嘛,搞不好你会喜欢喔。"
  "喜欢也没用。老虎咬不到的,狗也咬不到啊。"
  "你在说什么?"
  "你是老虎啊,你都没办法搞定了,找我更是没用。"
  "菜虫!你怎么可以把自己比喻成狗呢?"
  柏森先斥责我一声,然后哈哈大笑:
  "不过你这个比喻还算贴切。"
  认识明菁后,柏森就不再帮我介绍女孩子了。
  "你既然已经找到凤凰,就不用再去猎山鸡了。"柏森是这样说的。
  "是吗?"
  "嗯。她是一个无论你在什么时候认识她,都会嫌晚的那种女孩子。"
  会嫌晚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对那时的我而言,明菁的存在,是重要的。
  没有明菁的话,我会很寂寞?还是会很不习惯?
  我不敢想象,也没有机会去想象。
  如果,我先认识荃,再认识明菁的话,我也会对荃有这种感觉吗?
  也许是不一样的。
  但人生不像在念研究所时做的实验,可以反复地改变实验条件,
  然后得出不同的实验结果。
  我只有一次人生,无论我满不满意,顺序就是这样的,无法更改。

 

 

 

 


你一定是第一个读者

  我和柏森找了同一个指导教授,因为柏森说我们要患难与共。
  研究所的念书方式和大学时不太一样,通常要采取主动。
  除了所修的学分外,大部分的时间得准备各自的论文。
  因为论文方向不同,所以我和柏森选修的课程也不相同。
  不过课业都是同样的繁重,我们常在吃宵夜的时候互吐苦水。
  明菁好像也不轻松,总是听她抱怨书都念不完。
  虽然她还是常常来我们这里,不过看电视的时间变少了。
  不变的是,我和明菁还是会到顶楼阳台聊天。
  而明菁爬墙的身手,依旧矫健。
  明菁是那种即使在抱怨时,也会面带笑容的人。
  跟柏森聊天时,压力会随着倾诉的过程而暂时化解。
  可是跟明菁聊天时,便会觉得压力这东西根本不存在。
  "你和林明菁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柏森常问我。
  "应该是……是好朋友吧?"
  "你确定你没有昧着良心说话?"
  "我……"
  "你喜欢她吗?"
  "应该算喜欢,可是……"
  "菜虫,你总是这么犹豫不决。"柏森叹了一口气: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也许真是害怕没错。
  起码在找到更适合的形容词之前,用害怕这个字眼,是可以接受的。
  我究竟害怕什么呢?
  对我而言,明菁是太阳,隔着一定的距离,是温暖的。
  但太接近,我便怕被灼伤。
  我很想仔细地去思考这个问题,并尽可能地找出解决之道。
  不过技师考快到了,我得闭关两个月,准备考试。
  考完技师考后,又为了闭关期间延迟的论文进度头痛,所以也没多想。
  明菁在这段期间,总会叮咛我要照顾身体,不可以太累。
  "过儿,加油。"明菁的鼓励,一直不曾间断。
  技师考的结果,在三个半月后放榜。
  我和柏森都没考上,子尧兄没考,所以不存在落不落榜的问题。
  令我气馁的是,我只差一分。
  当我和柏森互相交换成绩单观看时,发现我的国文成绩差他十八分。
  我甚至比所有考生的国文平均成绩低了十分。
  而国文科,只考作文。
  我又堕入初二时看到作文簿在空中失速坠落的梦魇中。
  收到成绩单那天,我晚饭没吃,拿颗篮球跑到光复校区的篮球场。
  如果考试能像投篮一样就好了,我那天特别神准,几乎百发百中。
  投了一会篮,觉得有点累了,就蹲在篮框架下发呆。
  不禁回想起以前写作文的样子,包括那段当六脚猴子的岁月。
  可是我的作文成绩,虽然一直都不好,但也不至于太差啊。
  怎么这次的作文成绩这么差呢?
  难道我又用了什么不该用的形容词吗?
  我继续发呆,什么也不想。发呆了多久,我不清楚。
  眼前的人影愈来愈少,玩篮球的笑闹声愈来愈小,
  最后整座篮球场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耳际仿佛听到一阵脚踏车的紧急煞车声,然后有个绿色身影向我走来。
  她走到我身旁,也蹲了下来。
  "穿裙子蹲着很难看,你知道吗?"过了许久,我开了口。
  好像觉得已经好多年没说话,喉咙有点干涩。我轻咳一声。
  "你终于肯说话啦。"
  "你别蹲了,真的很难看。"
  "会吗?我觉得很酷呀。"
  "你如果再把腿张开,会更酷。"
  "过儿!"
  "你也来打篮球吗?"我站起身,拍了拍腿。
  "你说呢?"明菁也站起身。
  "我猜不是。那你来做什么?"
  "对一个在深夜骑两小时脚踏车四处找你的女孩子……"
  明菁顺了顺裙摆,板起脸:"你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啊?对不起。你一定累坏了。"
  我指着篮球场外的椅子:"我们坐一会吧。"
  "找我有事吗?"等明菁坐下后,我开口问。
  "当然是担心你呀。难道找你借钱吗?"
 ?quot;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晚饭不吃就一个人跑出来四个多钟头,让人不担心也难。"
  "我出来这么久了吗?"
  "嗯。"
  "对不起。"
  "你说过了。"
  "真对不起。"
  "那还不是一样。"
  "实在非常对不起。"
  "不够诚意。"
  "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对不起。"
  "够了。傻瓜。"明菁终于笑了起来。
  我们并肩坐着,晚风拂过,很清爽。
  "心情好点了吗?"
  "算是吧。"
  "为什么不吃饭?然后又一声不响地跑出来。"
  "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落榜…"明菁突然警觉似的啊了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
  "明年再考,不就得了。"
  "明年还是会考作文。"
  "作文?作文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们中文系的人当然不担心。但我是粗鄙无文的工学院学生啊。"
  "谁说你粗鄙无文了?"
  "没人说过。只是我忽然这么觉得而已。"
  "过儿,"明菁转身,坐近我一些,低声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索性告诉明菁我初中时发生的事。
  明菁边听边笑。
  "好笑吗?"
  "嗯。"
  "你一定也觉得我很奇怪。"
  "不。我觉得你的形容非常有趣。"
  "有趣?"
  "你这样叫特别,不叫奇怪。"
  "真的吗?"
  明菁点点头。
  "谁说形容光阴有去无回,不能用"肉包子打狗"呢?"
  "那为什么老师说不行呢?"
  "语言有它约定俗成的使用方式,老师在进行一种很一般性的教育。"
  明菁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可是如果从创造力这件事上来思考,对语言文字的自由度其实是可以更大的。而且对你这样的人而言,一般性的教育是不够的呀!"
  "我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你不奇怪,你只是想象的方式不同。"
  "想象的方式?"
  明菁站起身,拿起篮球,跑进篮球场。
  "创造的时候可以像草原上的野马一样,想怎么跑就怎么跑,用跳的也行。"
  明菁站在罚球线上,出手投篮,空心入网。
  "可是很多人却觉得活着做任何事都该像赛马场里的马一样,绕着跑道奔驰。并按照比赛规定的圈数,全力冲刺,争取锦标。"
  明菁抱着篮球,向我招招手。我也走进篮球场。
  "我真的……不奇怪吗?"
  "你是只长了角的山羊,混在我们这群没有角的绵羊中,当然特别。"
  明菁拍了几下球,"但不用为了看起来跟我们一样,就把角隐藏着。"
  "嗯。"
  "过儿,每个人都有与他人不同之处。你应该尊重只属于自己的特色,不该害怕与别人不同。更何况即使你把角拔掉,也还是山羊呀。"
  "谢谢你。"
  明菁运球的动作突然停止,"干吗道谢呢?"
  "真的,谢谢你。"我加重了语气。
  明菁笑一笑。
  然后运起球,跑步,上篮。
  球没进。
  "你多跑了半步,挑篮的劲道也不对。还有……"
  "还有什么?"
  "你穿裙子,运球上篮时裙子会飞扬,腿部曲线毕露,对篮框是种侮辱,所以球不会进"
  明己芙粽诺匮沽搜谷棺樱"你怎么不早说!"
  "你虽然侮辱篮框,却鼓励了我的眼睛。这是你的苦心,我不该拒绝。"
  我点点头,"姑姑,你实在很伟大。我被你感动了。"
  "过儿!"
  明菁,谢谢你。
  你永远不知道,你在篮球场上跟我说的话,会让我不再害怕与人不同。
  每当听到别人说我很奇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说的这段话。
  顺便想起你的腿部曲线。
  虽然当我到社会上工作时,因为头上长着尖锐的角,以致处世不够圆滑,让我常常得罪人。
  但我是山羊,本来就该有角的。
  我陪明菁玩了一会篮球,又回到篮球场外的椅子上坐着。
  跟大学时的聊天方式不同,明菁已没有门禁时间,所以不用频频看表。
  "这阵子在忙些什么呢?"
  "我在写小说。"
  "写小说对你而言,一定很简单。"
  "不。什么人都会写小说,就是中文系的学生不会写小说。"
  "为什么?"
  "正因为我们知道该如何写小说,所以反而不会写小说。"
  "啊?"
  明菁笑了笑,把我手中的篮球抱去。
  "就像这颗篮球一样。我们打篮球时,不会用脚去踢。还要记得不可以
  两次运球,带球上篮时不能走步。但这些东西都不是打篮球的本质,   而只是篮球比赛的规则。"
  明菁把篮球还给我,接着说,
  "过儿。如果你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你会怎么玩篮球?"
  "就随便玩啊。"
  "没错。你甚至有可能会用脚去踢它。但谁说篮球不能用踢的呢?规则
  是人订的,那是为了比赛,并不是为了篮球呀。如果打篮球的目的,
  只是为了好玩,而非为了比赛。那又何必要有规则呢?"
  明菁将篮球放在地上,举脚一踢,球慢慢滚进篮球场内。
  "我常希望永远是一个赤足在田野间奔跑的小孩,跑步只是我表达快乐   的方式,而不是目的。为什么我们非得穿上球鞋,跪蹲在起跑线等待
  枪响,然后朝着终点线狂奔呢?当跑步变成比赛,我们才会讲究速度
  和弹性,讲究跑步的姿势和技巧,以便在赛跑中得到好成绩。但如果
  跑步只是表达快乐的肢体语言,又有什么是该讲究的呢?"
  "姑姑,你喝醉了吗?"
  "哪有。"
  "那怎么会突然对牛弹琴呢?"
  "别胡说,你又不是牛。我只是写小说写到心烦而已。"
  "嗯。"
  "本来想去找你聊天,听李柏森说你离家出走,我才到处找你的。"
  "你听他胡扯。我又不是离家出走。"
  "那你好多了吧?"
  "嗯。谢谢你。"
  几年后,当我在社会上或研究领域里的宽阔草原中跑步时,
  常会听到有人劝我穿上球鞋,系好鞋带,然后在跑道内奔跑的声音。
  有人甚至说我根本不会跑步,速度太慢,没有跑步的资格。
  明菁的话就会适时地在脑海中响起:
  "跑步只是表达快乐的肢体语言,不是比赛哦。"
  "很晚了,该回去了。"我看了表,快凌晨两点。
  "嗯。你肚子饿了吧?我去你那里煮碗面给你吃。"
  "我才刚落榜,你还忍心煮面给我吃吗?"
  "你说什么!"明菁敲了一下我的头。
  "刚落榜的心情是沉痛的,可是吃你煮的面是件非常兴奋的事。
  我怕我的心脏无法负荷这种情绪转折。"
  我摸了摸被敲痛的头。
  "过儿,你转得很快。不简单,你是高手。"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
  "过-儿-!你-是-高-手-!"明菁高声喊叫。
  "喂!现在很晚了,别发神经。"
  "呵呵……走吧。"
  "小说写完要给我看喔。"
  "没问题。你一定是第一个读者。"

顶一下
(27)
81.8%
踩一下
(6)
18.2%
------分隔线----------------------------
栏目列表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