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深恋的滋味真的很痛苦,秋去了西部,他以为,遥远的距离,可以让他忘却筠的音容。
到处是风景,刚到云南,秋就被数不尽的山,绿色的海洋,以及天空变幻莫测的云吸引了。
工作之余,秋喜欢脱下鞋子,垫在屁股下面,选择一个山头,静静欣赏傍晚的浮云变幻,山色由明转暗。秋很容易沉醉,就像当年,筠的一个微笑,他都回味无穷,更何况这许多人向往地新奇的境地。
“你愿意和我发展吗?”
网管这样直白的发问,让秋略微感觉惊讶。
“你还小呢。”
“我个头比你高。”
是的,网管的身高比秋高出半头,她很自信的这样回答。
“你年龄太小。”
“还小呢,我都17了。”
这样直白的表达好感,秋是第一次遇到。不知是西部的女孩比较直率,还是社会的潮流中,男性羞涩化,女性更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
秋想到自己17岁时,也喜欢过一个同班同学,只是自己把那种萌动的情感深深的压在心底。女同学也没这么直率,似乎也没给自己什么暗示,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想过和自己拍拖。
秋委婉的拒绝了,他还会想筠,他发现,思念与距离的远近成正比的,每当发觉身处边境时,他对筠的思念就会疯狂的生长。
每次去网吧,网管都会给秋泡上一杯茶水,有时还会送些水果。当时,秋认为,云南的网吧服务比东部好的多。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这样待遇。
收到筠的来信。
信中,筠感谢秋对她的照顾,希望秋在西部好好发展,以及他们可以做好朋友,做长期的好朋友。
秋拿着信,逢人便说,女朋友来信了,欣喜之情,每个人都看的出来。
然而,秋愉悦的心情并未长久。筠的再次来信,主角已经不是他和筠,而是另有其人。筠谈了男朋友,内容是关于他们怎么相识的。
秋失魂落魄,他常常爬上山头,远远的望去,云雾中,一切都很渺茫,如同他对筠的期待。
彻底失去妄想了,是在情人节。秋没有给筠任何关于这个节日的信息,因为他感觉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他对于筠来说,只是台上自行表演的滑稽演员罢了,每一个举动,都会让人开怀大笑。秋感觉很卑微,没有情人的节日里,他是游走的魂。
夜色已深,半弯的月亮斜斜地挂在西山头,撒着孤独的倦意。
窗外的打歌声依然欢快。
“打歌,打歌,来打歌,吃完晚饭来打歌……”
镇康的打歌是一些退休职工自发组织的娱乐活动,他们风雨无阻,娱乐中有一种坚韧与动力,这是老人们用自己的行动,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向子孙们传承着少数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与自然的斗争中,求得一种与山与水的和谐。老人们日复一日又年复一年,把生活融于乐曲,酸甜苦辣的节拍中,他们在酝酿着一种新的民族文化的雏形。
打歌逐渐成为小城居民一种独特的交流方式。晚饭之后,他们约定已为俗成。短暂的嘘寒问暖后,他们用歌声进行更深入的交流。随着古琴的节奏,这些民族同胞们挥起历尽沧桑的臂膀,脚步流动着,踏着历史的年轮。默契中,他们围成一个圈,这是中华民族永远想往的大团圆。他们跳着、唱着,用最古朴的方式表示着对大地和阳光的感恩,感谢她们给养着一代又一代的居民,同时又渴望被赐予来年的好收成。同胞们彼此祝福着,满怀虔诚。在这样的和谐中,小城的人们不知疲倦地感受着一种亲情。
他们心目中的大都市永远没有小城的亲切与空灵。那儿有楼房高耸入云,那里有车辆多如牛毛;霓虹灯下多是年轻人的摆肩摇臀,公园里也多是恬淡散步的人。然而,那里的人是陌生的。他们把房间擦的发亮,生怕来客带来一丝污浊;他们深居简出,宁愿通过互联网与万里以外的人称兄道弟,却不愿走出家门与邻人打个简单的招呼。人情有如冬日的清晨,宁静而又冷冽。
秋喜欢这里的氛围,每当烦郁难耐,他就坐在台阶上,安静的看着这些人尽情的打歌。
(德昂调)“补锅啊!补锅,飘来酿保儿细来,恳下倒土格儿老肚来,兵更无久。”
“朋友啊!朋友,请您喝下这杯酒,酒中斟满千层意,愿友谊天长地久。朋友啊!朋友,请您干下这杯酒,酒中写满祝福,愿幸福伴您左右。(口字旁加个育)嗒!量饱。”
好多歌词,秋是听不懂的,但他可以感受到打歌人快乐的心情,这是一种可以传染的心情。
就在那些打歌相伴的日子里,秋逐渐从失恋中走出来,与其说是摆脱失恋的困苦,不若是从单相思中顿悟,自己未曾得,又何必为之苦。
五
她一身红裙,当她从昆明学习归来,那一身烂漫的红,照亮了秋的眼睛,灼烧到心底,刹那间却如停滞了若干年。她飘然而过,风中,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
秋惊慌失措,心神不安起来。
漂泊的旅途,久经磨砺的已是麻木的心,竟又会掀起波澜,直如久旱后的青山,遇到了畅快淋漓的雨。
风,从脸颊吹过。夜,在深情演奏着她的旋律。是那样的沉醉,蛐蛐儿叫了,蛙声儿响了,彻夜毫无倦意。夜,覆盖了万物,她自己建造了一个广阔的舞台,肆意的演奏着,毫无顾忌。
秋满目都是她的影子。
筠已经被他隐藏在心底,如同多年的陈酿,逢不到故交知己,是不会想起她的。
在云南,秋经历了他生命以来最灿烂的时光。
她倾慕他的文才、新奇于他的经历,他仰慕她标准的普通话、端庄的气质、善良的心胸。
每天的劳累,都会因见到她而消失,他们坐上旅游车,把县城风景都看遍,她烧饭、他洗碗,夜半时分,孤零零的边境小楼里面,他和她兴高采烈的打着无聊的空心接龙,脸上挂满了纸条。
他们习惯漫步长谈,惊奇的发现,他们诸多相同之处;一起赴朋友之约,彼此承担着双方来往的酒,有彼此在,永远不会醉。
她做了番茄炒鸡蛋,因为是第一次进厨房,所以,做成了番茄鸡蛋酱,还不小心撒的到处都是。听着她的讲述,番茄鸡蛋酱成了秋无与伦比的美味。
她跑遍单位找寻着秋,说她做了一锅红塘稀饭,同事们都笑了,说:她又不是他的老姘头。红霞舞蹈着她的腮,而秋,傻傻的笑着,嘴上却说,如果是,就好了。
学做汤圆,糯米粉和成了汤,下锅后,汤圆变成了一锅粥。她恼怒至极,那双悲愤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泪。他问她怎么了,她委屈的说:汤圆变成了一锅粥。那样子可爱极了,他笑了,她说他讨厌。
秋想到过去,想到云南的日子里,眼中依然有无限眷恋。
其实,他们之间很清白,并不是同事们说的:老姘头。即使,那位云南姑娘曾偷偷地告诉秋,她要为自己喜欢的人生个孩子,然后用余生孤独的把孩子抚养成人。当时,秋听了,只是默默的记于心中,嘴上找个话题搪塞过去了。
之后,秋问了一起服务的朋友,他说,她一定在骂你,骂你性无能。
听了这话,秋只感觉鼻子酸酸的。
她以后会明白的,我是为她好。秋望着天上的浮云,自己不过是个过客罢了,是此地的过客,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秋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很纯净,纯净的像那次烟火。
高原的月亮,是个大大的脸盆,圆圆的挂在山头酸枣子树上。夜晚的天空,星星稀朗,像是撒在蓝色绒缎上的24K钻石。
县城的电力公司挂牌成立,先是在广场演出,之后又进行篝火打歌比赛。最让秋难忘的,是烟火上升,在蓝色绒缎上绽放的时刻,如许的纯净,像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此时,她正站在他的面前,口中不住的说,好漂亮,好漂亮。
那晚,她的朋友问她,你什么时候谈了男朋友?
其实,他们最亲密的动作,仅仅是分别时的一张合影,这张合影,不知道摄影的女同事是有意还是技术失误,拍摄中严重晃动,仅有的一张照片也是模糊不清,犹如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