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之声(4)
时间:2015-05-2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莫天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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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章哓哓也想错了,夏麦几乎没提任何条件。
面包车一直开到学校宾馆大楼门口,黄家人一下车,就开始哭。除了黄子兴的父母,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帮人。章哓哓他们各司其职,搀扶着就往宾馆大楼里走。可是夏麦没哭,也没让搀扶。章哓哓把夏麦领进宾馆房间,让夏麦坐在圆椅子里,又忙着给夏麦倒了一杯茶。这个过程章哓哓始终提心吊胆,等着夏麦大放悲声。可是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夏麦表情平静矜持,根本就没有哭的意思。
“一路累了吧?”章哓哓没话找话说。
“净坐车了,不累。”夏麦说话时还露出一丝笑意,好像是歉疚。
夏麦没哭,章哓哓有点不知所措,她的计划全打乱了,面对真实的夏麦,与她想象的完全是两回事。章哓哓甚至希望这时夏麦能哭一哭,好打破这种沉默,那样夏麦就像一个正常的女人了,她也好把准备好的安慰话说出来,她就那么平静地坐着,低眉顺眼地用手指头绞着衣服角。章晓晓仔细观察,她的身上散发出乡下女人的气息,但是纯净,朴素,五官也端正,许是坐了半天车的缘故,头发有点凌乱,手一看就知道是干惯了粗活儿的手。她的眉眼显得平静、顺从,看不出狡黠和贪婪,也没有悲伤,摆出一副任你安排的架势,绝不给你添麻烦,好像她来就是为了完成任务,事情一办完就这么立马回去。让人感到放心,塌实,也生出些许同情。章哓哓反而感到有了要为她主动做点什么的愿望。
章哓哓对夏麦有了好感。既然她没哭,就先不谈黄子兴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看着她一路的风尘,就说:“你先洗洗澡吧。这里二十四小时有热水。坐了半天车,洗洗解乏,心情也轻松一点。”
于是她主动拉着夏麦的手进了卫生间,告诉她哪个龙头是热水,哪个是凉水,怎么开关,卫生间里的设施怎么用。章哓哓热情地介绍,夏麦显得有些拘谨扭捏,她看着卫生间里的设施,觉得进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该不该洗澡。
“大白天的洗澡,不会有人进来吧?”
“你放心。你把门关上,这房间就咱俩,我在房间里看着呢,没人进来。”
夏麦这才问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章哓哓告诉她,这是洗发水,洗头发的,那是沐浴液,洗身子的,这是毛巾,那是浴巾,水龙头往这边是热水,往那边是凉水。交代完了,章哓哓才出来。
夏麦洗了足足有四十分钟。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色白里透红,容光焕发。章哓哓不由得心里暗暗赞叹,要是生在城里,就是一个大美人。
章哓哓把自己的化妆品拿出来说:“你用这个,这个对皮肤好。咱俩皮肤差不多,你用准合适。我也进去冲冲。”
等到吃饭的时候,她们俩人已经姐妹相称了。
五
更让章哓哓不理解的是,夏麦在整个过程中,都与黄家人保持明显的界限,她似乎极力将自己置身事外,既没有特别悲伤,也表现出不打算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的样子。夏麦除了对黄子兴的父母表现得很礼貌周到以外,她对黄家的那些亲戚几乎就不理睬,都不用正眼看他们,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夏麦对待他们冷漠矜持。那几个亲戚也明显的想把夏麦排除在外,从不征求夏麦的意见。有几次,黄子兴的父亲看着夏麦,那意思是希望夏麦说点什么。夏麦就把头扭向一边,躲避那目光,默不做声。
黄子兴的父母木讷少言,根本不知道提出什么要求,就知道伤心落泪,眼睛都哭肿了。都是那几个同来的亲戚与学校周旋,反反复复,谈好条件再问他们行不行,不管问什么,他们都说:
“就这,就这。”
“能成,能成。”
章哓哓几次提醒夏麦,要她说出自己的要求,再不提就来不及了,可是夏麦始终默不作声。等事情几乎完全定下来了,夏麦也没有提任何要求。
回到房间,把门关好,章哓哓就说: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我都急死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呀?就算没结婚不是定亲了吗?领过结婚证就算结婚了。”
“章姐,那是你们城里人,在我们农村是看办没办酒席,办了,才算结婚,没办,就不算。”
“就算是这样吧,现在不是在学校吗?那些亲戚都提这提那的,你为什么不提呀?”
“我提什么都没用。我也不想跟他们掺和。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怎么没用?这怎么叫掺和?你是未婚妻当然也有你的一份儿呀。”
“章姐,你还看不出来,不管赔多少钱,最后我都拿不到一分钱。黄子兴的爸妈也拿不到多少,说不定一点都拿不到,净落下生气了。”
“为什么?”章哓哓根本就不明白农村的事。
“那几个亲戚,都是借钱给黄子兴家的人。本来他们可以不来,在家里就吵过架了,他们闹着要来,就是为了要钱分钱。他们还想不让我来,怕我分钱。还是黄子兴的爸妈说非要我来不可,他们才没办法了。但事先说好了,分钱没我的份儿,说我没过门。我知道,不管给多少钱最后都没我的份儿。再说我又没过门,怎么好意思提这提那的。这门婚事我本来就不大情愿,这他们都知道,这下他们有理由了。最厉害最会说的那个三大爷,还提出要我家把彩礼退回去呢!让黄子兴的爷爷给顶回去了。”
章哓哓这才明白:“岂有此理,太过分了。”
“农村就这样,女人不是人,不像你们城里。这也是我的命,我也认了。”夏麦说着眼睛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忍住了,没让眼泪流下来。
“哪能这样?那我去说。省里都来人参加追悼会,上边特别重视,说要对这样的知识分子家属多照顾。学校也说了,特事特办,要多赔偿一些。我去跟他们把情况说清楚,不管赔多少,直接划出一点给你,不经过他们的手。”
说着章哓哓就要走。
“哎,章姐,你别去。”夏麦拉住了章哓哓的衣服。
“怕什么?又不让你去说。”
“不是怕,我不想要钱。”
“为什么?那你要什么?我真不明白你们农村是怎么回事。”
夏麦看着章哓哓,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她双手捂脸坐在床边,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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