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碎片落定之后,他还活着,他抬头望对面的桥。桥的中段已炸掉了。桥面上散布着边缘参差不齐的钢铁碎片,新炸裂的断口亮闪闪的,公路上也遍地都是。那辆卡车停在离桥一百码左右的地方。司机和同车的两个人正向一个涵洞奔去。
费尔南多仍然背靠山坡躺着,他还在呼吸。他的两臂直挺挺地垂在两侧,两手松幵。
安塞尔莫脸向下,伏在白色的石路标后面。他的左铸曲在脑袋下面,右臂向前直伸。他右手腕上仍然挽着那围电线。罗伯特、乔丹站起身来,跨过公路,跪在他身旁,看到他确实已经死了。他没有闻过?“体来看什么地方被铁片击中了。他死了,没法可想了。
罗伯特 乔丹想。”他死了,个子显得真小明。他个子显得很小,头发灰白,罗伯特,乔丹不禁想:他个子真是这么小,我就弄不明白他怎么扛得动那么大的背包。他接着看到安塞尔莫灰色紧身牧人裤里的大腿和小腿肚的轮廓,绳底鞋的破鞋底。他拾起安塞尔莫的卡宾枪和那两只实际上巳空无一物的背包,又走过去拾起费尔南多身旁的步枪。他一脚踢开略面上一块钢铁碎片。接着他把两支步枪挎在肩上,握住了枪筒登上山坡,进入树林。他没有回头看,甚至也没有向桥对面的公路望望。他们还在桥下拐弯处打枪,伹他这时一点也不理会了。
梯恩梯炸药的烟雾使他咳起嗽来,他还觉得身子内外都麻木了。
他把一支步枪放在伏在一棵树后面的比拉尔身边。她望了望,看到这一来她又有三支步枪了。
“你这儿太髙,”他说。“你看不到公賂那头有一辆卡车。他们以为是飞机炸的。你不如躲得低一点。我跟奥古斯丁下去掩护巴勃罗。”
“老头子呢?”她盯着他的脸问。
“死了,“
他又剧烈地咳起来,朝地上吐口水,
“桥巳经炸掉了,英国人,”比拉尔望着他。“别忘掉这一个。”
“我什么都没忘掉。”他说。”你的嗓子不小,”他对比拉尔说。“我听到你刚才在吼。大声对上面的玛丽亚说吧,我很好。““我们在锯木厂牺牲了两个。”比拉尔说,想使他明白过来。“我看到了。”罗伯特 乔丹说。“你干了蠹事吗?”“去你妈的,英国人,”比拉尔说。“费尔南多和埃拉迪奥都是好汉舸。”
“你为什么不上去看那些马儿?”罗伯特‘乔丹说。“我在这儿掩护比你强。”
“你要去掩护巴勃罗嘛。”“巴勃罗见鬼去吧。让他用大粪去掩护自己吧。”“不,英国人。他回心转意了。他在下面打得很猛。’你没听见吗?他现在正在打,打坏家伙。你没听见吗?”
“我掩护他。可你们全是混账。你和巴勃罗全是。”“英国人,”比拉尔说。“你平静些。在炸桥的事上,我一直比谁都更支持你。巴勃罗千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他回来了。”“如果我有引爆器的话,老头子是不会死的。我本来可以在这儿引爆。”
“老是如果,如果一”比拉尔说。
当他在卧倒的地方抬起头,看到安塞尔莫死了的时候,他心里充满了随着炸桥之后的松弛而来的愤怒、空虚和憎恨,这时这些感情仍然贯串着他全身。他心里还有一股失望情绪,这是从悲痛心情而来的,军人们为了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当军人,往往把这分悲痛转变成为憎恨。如今大功告成了,他感到寂寞、孤单而消沉,他憎恨他所见到的每个人。
“却果当初不下雪的话一”比拉尔说。这时,他不是突然地象肉体上的解脱那样(比如说,如果这个女人用臂膀搂着他》,而是慢慢地从头脑里接受这个现实,并让憎恨发泄出来。是啊,这场雪。就是雪闯下的祸。雪,就是雪使别人遭了殃。你曾一度看到它象以往那样地伤害人,你曾一度把自已置之度外,在战争中总是不得不把自己置之度外。在战争中不可能有自己,在战争中只能把自己遗忘。这时,在这种忘我之中,他听到比拉尔说。”“‘聋子’一”“什么?”他说。“‘鸯予’-,
“说得对,”罗伯特 乔丹说。他对她露齿一笑,一个失常、生硬、脸部肌肉绷紧的笑容。“别提它啦。我错了。对不起,大娘。我们大家来好好地一起干吧。你说得好,桥炸掉了。”“不错。你得设身处地替他们想想。”‘ “那我现在到奥古斯丁那儿去。叫吉普赛人守在远远的下坡,好让他看得清公路上段的动静。把这几支枪给普里米蒂伏,你拿这支机抢 我来教你。”
“机枪你自己留着吧,”比拉尔说。“我们随时会离幵这里的,巴勃罗现在该来了,我们就要撤离了。”
“拉斐尔,”罗伯特 乔丹说,“跟我一起到这儿来。这儿,好,你看到从涵洞里出来的人吗?那边,在卡车的上方。朝卡车雎来的人,看到暍?给我打掉一个〃坐下。别着慌。”
吉普赛人仔细瞄准,打了“枪,当他猛的拉因枪栓,排出掸壳时,罗伯特 乔丹说,“髙了。你打中了上面的岩石。见到飞起的碎石呜?要低些,低两英尺。现在仔细瞄准了。他们在跑。好。继续射击。”
“打中一个了。”吉普赛人说。那人倒在涵洞和卡车之间的半路上。另外两个没有停下来把他拉起来。他们向涵洞奔去,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