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是没有!”
一路电车终于叮咚地驶来,打破了这窘迫的场面,我方才预备跳上车去,父亲忽地一把拉住了我:
“你不冷吗?”说着,那么匆遽的,自他的颈际一圈圈的解开那长长的黑色围巾,尽管我在旁边急迫的顿足:
“爸,车要开了。”他又颤抖着那双老手,匆遽地把那围巾一圈圈的,紧紧的,缠在我的颈际。
我记得那天我着了一件深棕色的呢大衣,镶着柔黄的皮领,那皮毛颜色,直似三月的阳光,又美丽,又温暖。但是,父亲却在那衣领外面,仍为我缠起那厚重的毛围巾,直把我装扮成南极探险的英雄了。我“暂时忍耐”着跳上了电车,赶紧找到一个座位就开始解去那沉甸甸的围巾……一抬头,车窗外,仍然瑟瑟地站着那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依旧在向我凝望,雪花片片的飞上了那光秃的头顶,同那解去围巾的颈际……我的手指,感到一阵沁凉——“我那”围巾上,自父亲颈际带来的雪花,开始消融……我那只手,立时麻痹般的不能动转了,只任那松懈了一半的围巾,长长地拖在我的背上……
我一直不曾回答父亲的问题:“……你在同学中间,也有什么比较好的朋友吗?”只固执而盲目地,将自己投入那“不幸婚姻”的枷锁,如今落得负荷了家庭重载,孤独的颠簸于山石嶙峋的人生小径,幸福婚姻的憧憬,如同一片雪花,只向我作了一次美丽的霎眼,便归于消融……
那黑毛绳的围巾,如今仍珍贵地存放在我的箱底,颜色依然那么乌黑光泽,只是父亲的墓地,却已绿了几回青草,飞了几次雪花……
抚摸着那柔软的围巾我似乎听到一声衰老而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