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等这一抿,噗哧笑了。近旁的闲汉们比他笑得更浪。小媳妇茫然望他们。
“毬毛,你抿的是毬毛。”
小媳妇是见识过的,一想,也对,气红了脸,将针和毛一起朝谷仓哥哥打去。谷仓哥哥问她还想抿不?抿出了啥滋味?
“叫你阿妈抿去。”小媳妇骂着走了。
谷仓哥哥不笑了,嘎着嗓子,女声女气地叫:“小妈妈,跟我一搭晒阳娃。”
闲汉们挖苦讪笑他。他不理不睬,大度得俨然宰相。
有时他也凄然,想自己当年在古金场也是一条响响亮亮的好汉。如今咋了?懒了,软了,干啥都没劲气了。他黯然神伤,不由得叹嘘,不由得要轻唤驴妹子。但这是夜间的事。到了白天,依旧是晒太阳,依旧是当丑角。冬天的太阳无比温暖,全让谷仓哥哥霸占了。滑稽的事儿越来越多,全都有谷仓哥哥掺合,有时是主角,有时是配角。他永远地滑稽着,渐渐忘了自己还没有女人的事。他显得老相了,在阳光下无所事事,转来荡去,从举止到神态都像一个安度晚年的老汉。他觉得这样很舒坦,没病没灾没牵挂也没有任何企盼。他想,要是自己能活八十岁,那就还有五十年的舒坦日子过。他心里美滋滋的,就像在古金场捧到了大金子。
可是,突然有一天,嫂嫂回来了,怀里兜着一个吃奶的娃娃,是有鸡鸡的。他惶怵不安。
“嫂嫂……你,嫁人了?”
“嫁谁?”
“那……”他瞅着娃娃。
“你看,方脸盘,大眼睛,阔嘴巴,像谁?”
“像……”
“再瞅啊,像谁?”
“不知道。”
“天哪,你咋就不明白,这是你的骨肉。”
“我的?”谷仓哥哥吓得浑身冷战。
“不是你的是谁的。”娃娃睡了,她放到炕上,拉开被儿盖住,就要打火做饭。
“嫂嫂……”
“别叫我嫂嫂。”
但她的名字他实在叫不出口,那是阿哥的专利,攫取它就是犯罪。他目光呆痴地望她。
吃过黑饭,他要去东房睡。嫂嫂一把将他拉住。
“都有娃娃了,还怕羞?睡一搭。”
谷仓哥哥就跟她睡在了一搭。半夜,他被嫂嫂撩拨得又做了一次他注定要后悔的事。
“你还怕旁人说三道四?”
他喘息着摇头。
“嫂嫂,我养活不了你。”
“一个大男人,有脸说这种话。”
他再也不说了。过了一段日子,他说他要走,要去闯金场,如果淘不来金子,打几只狐狸也能给她和娃娃置两件衣裳。嫂嫂没有阻拦他,觉得男人就应该这样精精神神地去为生活奔忙。
他去了。但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英武和强悍,而古金场偏偏又是个弱者的葬场。
嫂嫂并不以为他是死了。这没有胆气成家立业的男人,为了躲开她和娃娃,不知到哪里寻口(要饭)去了。她等着他,一直等着。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