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窸窸窣窣的床单声传来,黑暗中依稀有黑影晃动。
"就那么黑着。"女郎道。
"放心,不开灯就是。"我说。
我的手紧紧抓着隔板。
"你一个人来这里的?"女郎以疲惫的声音问。
"是的。"我说,"料想来这儿可以见到你,或者不是你而是加纳克里他。我必须了解久美子下落。知道么?一切都是从你那个电话开始的。你打来莫名其妙的电话,从此就像打开魔术盒似的,怪事一个个接连不断,后来久美子也无影无踪了。所以我一个人来这里。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你有一把什么钥匙。对吧?"
"加纳克里他?"女郎声音甚为谨慎,"没听过这个名字。那人也在这里?"
吸口气,仍有浓郁的花香。空气滞重、浑浊。想必房间放有花瓶,那些花在黑暗的地方呼吸并扭动身体。在这混杂着强烈花香的黑暗中,我开始失去自己的肉体,恍惚成了一条小虫。我是虫,正往肥硕的花瓣里爬。粘粘的花蜜、花粉和柔柔的绒芯等着我。它们需要我的入侵和媒介。
"跟你说,首先我想知道你是谁。你说我知道你,但我怎么也想不起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呢?"女郎鹦鹉学舌。不过口气没有讽刺意味。"想喝酒,做两个加冰威士忌好么?你也喝的吧?"
我折回客厅打开未启封的威士忌,往杯里放冰块,做了两个加冰威士忌。由于黑暗,这点事竟费了不少时间。我拿着酒杯返回卧室。女郎叫我放在床头柜上,并让我坐在靠近床脚的椅子上。
我按她吩咐,把酒杯一个放在床头柜,另一个自己拿着坐在稍离开点的布面扶手椅上。眼睛似乎较刚才多少习惯黑暗了。黑暗中我看到她慢慢地动,像是从床上欠起身子。听得冰块喳喳作响,知她在喝酒。我也喝了口自己这份威士忌。
这时间里女郎一声未响。而沉默时间一长,花的香气仿佛愈发浓郁起来。
女郎开口了:"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
"我是为此来这里的。"不料黑暗中声音竟带有一种令人不快的回响。
"你是为了解我的名字才来这里的?"
我清了清嗓子代替回答。清嗓子声听起来也有点莫名其妙。
女郎摇几下杯里的冰块。"你想了解我的名字,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我清楚地了解你,你也对我一清二楚。但我不了解自己。"
我在黑暗中摇头道:"你说的我很费解。猜谜我早已猜够了,我需要的是具体线索,需要可触可摸的事实,需要代替撬棍撬开门扇的事实。"
女郎发自肺腑似地深深叹口气,'"冈田先生,找出我的名字来。不不,用不着特意找,你完全知道我的名字,只消想起来就是。只要你能找出我的名字,我就可离开这里。那一来,我就可以帮你找到太太,找到冈田久美子。你如想找太太,就请想法找出我的名字。这就是你的撬棍。你没有时间左顾右盼。你迟一天找出我的名字,冈田久美子就又远离你一步。"
我把酒杯放在地板上。"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你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女郎仿佛恍然大悟,"万一那个男的发现你,事情可就麻烦了。那个男的比你想的可怕得多。很可能真要你的命,他完全干得出来。"
"那男的究竟是什么人?"
女郎不答。我也不知道往下说什么好。方向感好像彻底丧失。房间一片寂静。沉默深不可测,且粘糊糊令人窒息。我的头开始发胀,恐是花粉关系。空气混杂的微小花粉钻进我的脑袋,使我的神经偏离正轨。
"哎,冈田亨先生,"女郎道。其语声开始带有另一种韵味。不知什么缘故,声音忽然间发生质变,同料糊糊的空气完全浑为一体。"我问你,可想什么时候再抱抱我?可想进到我里边去?可想舔遍我的全身?跟你说,你对我怎么样都成,我也什么都能为你做。包括你太太冈田久美子不肯做的都能做给你,任凭什么都行,可以让你舒服得忘不掉。要是你……"
敲门声陡然响起。声音很实,像往什么硬物上敲钉子,黑暗中发出不吉祥的回声。
女郎黑暗中伸过手,拉起我的胳膊。"这边来,快!"声音很低。此刻她语声恢复了正常。敲门声再度传来,以相同力度连敲两下。我想起来了:自己没把门锁按上。
"快快,你必须离开这里,方法只有从这里出去。"女郎说。
我由她领着摸黑前进。身后传来球形门拉手缓缓旋转的声音,声音无端地使我脊背掠过一道寒气。我几乎与走廊光线倏地射进房间同时滑进墙壁。墙壁犹巨大哈哩冷冷的稠稠的。我须紧闭嘴巴以防它进入口中。我暗暗称奇,自己竟破壁而过。我是为了从某处移往某处破壁而过的。但对破壁而过的我来说,破壁而过仿佛极为顺理成章的行为。
我感到女郎舌头深入自己口中。舌头热乎乎软绵绵的,在我口中舔来舔去,同我的舌头搅在一起。令人窒息的花瓣香撩抚我的肺叶。胯间懒懒地涨起**欲,但我紧紧闭目克制自己。稍顷,右脸颊一阵剧烈地发热。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触,不伴随苦痛,只觉得热在彼处。甚至热来自外部还是从我自身内部涌起我都浑然不觉。但一切很快过去了--舌头也好花瓣香也好**欲也好脸颊热也好。我穿过了墙。睁开眼睛时,我在墙的这边--深深的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