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傍晚时分风不大,却凉浸浸的无孔不入。 伴随着细高跟的嗒嗒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双臂紧着单薄的大衣走进了一个老式小区,因为冷步伐越发的快。 小区稍偏的那栋楼围满了人,噪杂的声音热火朝天的有几分旧时四合院的味道,与女人的摩登打扮格格不入。女人匆忙的脚步缓了缓,微微侧头,半犹豫似的想绕个路凑进人群中看看热闹。 “妈妈!” 二楼一个小男孩半个头探出窗口,用力的向她挥着手,女人立马做了最后的决定,吃完饭再看不迟。 刚开门可爱的儿子一把扑过来抱住她,稚嫩声音带了几分委屈:“妈妈,我饿!” 女人望向一边,一个老太太从厨房出来,却不像以往用半旧不新的围裙将湿漉漉的双手擦干净,而是随便端了过年剩的大半盘瓜子点心给孙子。 女人心里不高兴,但作为媳妇却仍旧顾着孝顺的面子,只略嗔怪地叫了声:“妈!” 婆婆走过来,在孙子头上结结实实的摸了一把,粗糙而苍老的手顺势盖住了孙子左边耳朵,压低声音向媳妇说:“梅子死啦!” “啊唷!”女人吓了一跳,也压低了嗓音,“怎么好端端就死了?我前天——公司轮休那天去菜市场,还遇着她,她还帮我……还、还和我打招呼了。” “可不是!”婆婆四下看看,像是屋子还有别人似的,小心翼翼地凑近她,“听说……她男人回来了,梅子——你知道的嘛,和大勇那事儿,跟她男人吵起来,梅子一气之下,跳楼死了。” 半拉着媳妇的手,婆婆走到窗口把刚刚拉上的窗帘重新拉开个缝,指着不远那栋楼:“哝,警察都来了。” 女人从桌上拿起根皮筋,麻利的绑了个低低地马尾,顺着婆婆指的方向看去,一并窃窃私语。 至于婆婆每日在家只接送孩子和做饭两件事都没做好,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难得遇上这种惊心动魄的大事,多一餐少一顿都无妨。只有小男孩念念不忘,摇着女人的手:“妈妈我要吃肯德基!” 奶奶和妈妈一齐低头看他,老太太默认似的缓缓点头:“极少吃一次也可以,今天也没谁家有心思做饭呐!” 三人还没走出小区,婆婆就被隔壁的甄姨一把揪住:“啊呀你们可不知道,那血——” 看见了小男孩突然噤了声,改口下一个消息,“小吴!梅子男人,被警察带走啦!” 婆婆大惊之下,浑浊的双眼都亮了几分,一推搡媳妇:“你带宝宝去买那个炸鸡。” 一面用手肘蹭了蹭甄姨:“咋?不是梅子自己……是小吴干的啊?” “可不!” 眼见甄姨半挽着婆婆越走越远,媳妇叹了口气,梅子是个好姑娘,死了多少有点可惜。丈夫常年在外打工,梅子一个人过的拮据,生的腼腆不爱说话,却是实实在在的热心肠,前天她买菜的时候没零钱,还是梅子帮她垫的。 媳妇牵走了孙子,婆婆高涨的兴致终是没了拘束,兴致勃勃要去看现场,被甄姨一把拦下,说警察暂时封锁了那片。 甄姨扬着一根尖尖的食指,得到了一手资料般,语气不由多了两分洋洋得意:“小吴今天中午回来,听说梅子和大勇——” 拉长了语调等着婆婆追问,婆婆果然急了:“啊唷!梅子和大勇那事儿……是真的?” 甄姨暧昧笑笑:“谁知道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勇以前帮我们老太太做了那么多事儿,也没人说啊!怎么一帮梅子做事,就有了那些话……” 婆婆和甄姨一对视,心领神会的眯起眼:“身正不怕影儿斜,怕这俩人真有啥勾当。” “而且呀,自从这些话儿传出来之后……大勇就再也不去梅子家了,梅子昨天还在托人找个木匠修她家阳台那栅栏。要不是真的有事儿,这种方便大勇帮个忙也是该的呀……你说小吴在外打工,好容易回家,知道自家媳妇……”甄姨摇头,也不知在为谁惋惜,半晌方很有戏的叹了口气,“唉……” 婆婆也被感染了,很配合的对小吴表示了恨铁不成钢的感情:“这孩子也是想不开,年纪轻轻把自己也赔囖……” 警局的小吴酒醒了,瘫软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忙碌了一年,急匆匆回家却在小区里被王伯绊住了脚,陪着喝了几杯。他不大会喝酒,却抹不开面,对着王伯一口一个“看着你长大”、“有日子没见”,期期艾艾拒绝不出。 直到回家路上确切听到关于妻子的流言蜚语,已经是醉醺醺脑子记不住事儿,半点没放在心上。 大半年没见的媳妇喜气洋洋的搀他进屋,小吴脑袋晕晕乎乎只想吐,拍了拍梅子的肩,他一边脚步轻重不分的往阳台走,一边含混不清的解释自己喝了几杯。 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似乎脚下就轻飘飘的踩不实,就听梅子在背后一声尖锐而急促的“你干啥呢”,整个人仿佛被梅子轮了一圈似的拉了回来,一声震破耳膜的巨响之后,小吴躺在地板上许久没清醒过来。 等醒过来,什么都没了,小吴看着那个破损的栅栏,一瞬间有个想法跳下去,和梅子一样静静地躺在下方等人来看来猜来议论纷纷。 警察看出他的异常,好心的把他带回警局。录了几次口供和现场勘查,确认是意外还对他进行了简单的安抚。 小吴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他常年不在家,对家里摆设本来就不熟悉。如今屋子空荡荡的,越发陌生了。 梅子的事,在左邻右舍的眼里心下,清一色成为了茶余饭后的必谈话题。 只要一个人说一句“梅子死了啊”,一定伴随着一连串的附和叹息。 只有小吴,只字未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