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觉得很疲倦了,非常非常疲倦,但是能够睡着的人却不多。谢玉仑没有睡着。地上铺着床草席,她睡在草席上,窗外的风声如怨妇低位。
“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大婉也没有睡着。
“你为什么睡不着?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谢玉仑又问她。
“我什么都没有想,”大婉道,“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谢玉仑忽然笑了笑:“你用不着骗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哦?”
“你在想马如龙,”谢玉仑道,“我知道你很喜欢他。”
大婉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反问道:“你为什么睡不着?你心里又在想什么?”
谢玉仑的回答无疑会使每个人都吃一惊。
“我也跟你一样,我也在想马如龙,”她叹息着道,“这几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跟我睡在一间屋子里,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现在我怎么会不想他?怎么能睡得着?”
大婉没有再说什么,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在这个夜深如水的晚上,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如果被人触动了心事,她还能说什么?
谢玉仑却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
“我没有姊妹,我这一辈子最接近的人就是你,”谢玉仑说,“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你会害我,所以那天你出手点住我的穴道时,我实在吃了一惊。”
她叹了口气:“现在我虽然已经明白你那么做是一番好意,但当时却真的吃了一惊!”
大婉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谢玉仑又说:“如果那时候我已经完全晕迷反倒好些,可惜我居然还很清醒,你对我做的每件事,我全都知道,”谢玉仑慢慢地接着说,“那些事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又叹了口气:“你把我带到那个衙门里去,把我关在一间小房子里,脱光我的衣服,让我躺在一张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还带了一个男人来看我的身子,每件事我都知道。”
大婉忽然也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晕过去了,所以..”
谢玉仑没有让她说下去,忽然问她:
“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谢玉仑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被男人看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谢玉仑说,“因为你还没有被人脱光衣服,还没有被男人看过。”
她忽然笑了笑:“可是我保证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大婉脸色变了,身子忽然跃起,箭一般往窗外窜出去,可惜她还是迟了一步。就在她身子窜起时,谢玉仑已经从她背后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谢玉仑要报复。——大婉已经有了警觉,所以已经准备逃走。这种想法当然绝对合情合理,可是你如果这么想,你就错了,完全错了。
大婉刚才变色跃起,并不是因为她已警觉到谢玉仑会出手。她根本没有听见谢玉仑在说什么。刚才她变色跃起,想窜出窗外,只因为她看到一件极惊心可怕的事,一件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亲眼看见的事。
如果她能说出来,以后就不会有那些可怕的事发生了。可惜她已说不出。
谢玉仑一出手就点了她七处穴道,连她的哑穴都已被封死。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如果谢玉仑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可惜谢玉仑不知道,所以她还在笑,笑得很愉快。
“现在你很快就会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了,”谢玉仑吃吃地笑道,“因为我也要用你对付我的法子来对付你,也要让马如龙来看看你。”
马如龙也没有睡。他想找俞六聊聊,可惜俞六一倒在草席上就已睡着。
俞六不是江湖人,不是武林名侠,也不是出身世家的名公子,他没有名人们的光荣,也没有名人们的烦恼。马如龙心里在叹息,他也希望能做一个俞六这样的平凡人,每天一倒在床上就能睡着。可惜他是马如龙。
窗户半开半掩,风在窗外低吟,他忽然看见窗外有个人向他招手。是谢玉仑在向他招手,要他出去。
“我要带你去看样东西,”谢玉仑的眼睛发亮,说,“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看的。”
她笑得又愉快又神秘,马如龙当然忍不住要跟着她去。他们回到谢玉仑和大婉的那间房子里,地上有两张草席。她把大婉放在一张草席上,用另外一张草席盖住。
“你把草席掀起来看看,”谢玉仑道,“先看这一头,再看那一头。”
她要马如龙先看大婉的脚,再看大婉的脸。马如龙照她的话做了。他先看了看这一头,脸色就已改变,再看了看那一头,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忽然被人砍了一刀。
谢玉仑又笑了,吃吃地笑着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这么吃惊的,因为你也应该想得到,我一定会报复。”
马台龙的脸色看来更可怕,过了很久才能开口问:“你要报复的是谁?”
“当然是大婉,”谢玉仑笑笑道:“以前她怎样对我,现在我就要怎么样对她。”
“以前她怎么对你,现在你就要怎么对她,”马如龙将这两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听起来也像是被人吹了一刀。
“你是不是也把她的穴道点住?是不是把她放在这张草席下面?”
谢玉仑点头,一面点头,一面笑。马如龙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却忽然把上面的一张草席掀了起来。谢玉仑忽然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像是忽然被人砍了一刀,狠狠地砍了一刀。刚才她明明把大婉放在这里,用这张草席盖住的,可是现在草席下面这个人竟不是大婉,草席下这个人赫然竟是那又聋又哑又驼又老的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