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笑了笑,反问:“你叫甚么名字?做的是甚么官?”那官员怒目圆瞪,又要扑上。杨过毫不理睬,却去坐在他先前坐过的椅中。那官员双臂直上直下的猛击过来,杨过随手推卸,毫不费力的将他每一招都化解了去,说道:“喂,你肩头受了伤,别使力才好。”那官员一怔,道,“甚么受了伤?”
左手摸摸右肩,有一处隐隐作痛,忙伸右手去摸左肩,同样部位也是一般的隐痛,这处所先前没去碰动,并无异感,手指按到,却有细细一点地方似乎直疼到骨里。那官员大惊,忙撕破衣服,斜眼看时,只见左肩上有个针孔般的红点,右肩上也是如此。他登时醒悟,对方刚才在他肩头按落之时,手中偷藏暗器,已算计了他,不禁又惊又怒,喝道:“你使了甚么暗器?有毒无毒?”
杨过微微一笑,道:“你学过武艺,怎么连这点规矩也不知?大暗器无毒,小暗器自然有毒。”那官员心中信了九成,但仍盼他只是出言恐吓,神色间有些将信将疑。杨过微笑道:“你肩头中了我的神针,毒气每天伸延一寸,约莫六天,毒气攻心,那就归天了。”
那官员虽想求他解救,却不肯出口,急怒之下,喝道:“既然如此,老爷跟你拚个同归于尽。”纵身扑上。杨过闪身避开。双手各持了一枚玉蜂针,待他又再举手抓来,双手伸出,将两枚玉蜂针分别插入了他的掌心。那官员只感掌心中一痛,当即停步,举掌见到掌心中的细针,随即只觉两掌麻木,大骇之下,再也不敢倔强,过了半晌,说道:“算我输了!”
杨过哈哈大笑,问道:“你叫甚么名字?”那官员道:“下官耶律晋,请问英雄高姓大名?”杨过道:“我叫杨过。你在蒙古做甚么官?”耶律晋说了。原来他是蒙古大丞相耶律楚材的儿子。耶律楚材辅助成吉思汗和窝阔合平定四方,功勋卓著,是以耶律晋年纪不大,却已做到汴梁经略使的大官,这次是南下到河南汴梁去就任。
杨过也不懂汴梁经略使是甚么官职,只是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耶律晋道:“下官不知何以得罪了杨英雄,当真胡涂万分。杨英雄但有所命,请吩咐便是。”杨过笑了笑,道:“也没甚么得罪了。”突然一纵身,跃出窗去。耶律晋大惊,急叫:“杨英雄……”奔到窗边,杨过早已影踪全无。
耶律晋惊疑不定:“此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我身上中了他的毒针,那便如何是好?”忙拔出掌心中的细针,肩头和掌心渐感麻痒难当。
正心烦意乱间,窗格一动,杨过已然回来,室中又多了一个少女,正是陆无双。耶律晋道:“啊,你回来了!”杨过指着陆无双道:“她是我的媳妇儿,你向她磕头罢!”陆无双喝道:“你说甚么?”反手就是一记巴掌。
杨过若是要避,这一记如何打他得着?但不知怎的,只觉受她打上一掌、骂得几句,实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当下竟不躲开,拍的一响,面颊上热辣辣的吃了一掌。
耶律晋不知二人平时闹着玩惯了的,只道陆无双的武功比杨过还要高强,呆呆的望着二人,不敢作声,杨过抚了抚被打过的面颊,对耶律晋笑道:“你中了我神针之毒,但一时三刻死不了。只要乖乖听话,我自会给你治好。”
耶律晋道:“下官生平最仰慕的是英雄好汉,只可惜从来没见过真正有本领之人,今日得能结识高贤,实慰平生之望。杨英雄纵然不叫下官活了,下官死亦瞑目。”这几句话既自高身分,又将对方大大的捧了一下。
杨过从来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不知居官之人最大的学问就是奉承上司,越是精通做官之道的,谄谀之中越是不露痕迹。蒙古的官员本来粗野诚朴,但进入中原后,渐渐也沾染了中国官场的习气。杨过给他几句上乘马屁一拍,心中大喜,翘起拇指赞道:“瞧你不出,倒是个挺有骨气的汉子。来,我立刻给你治了。”当下用吸铁石将他肩头的两枚玉蜂针吸了出来,再给他在肩头和掌心敷上解药。
陆无双从未见过玉蜂针,这时见那两口针细如头发,似乎放在水面也浮得起来,心想:“一阵风就能把这针吹得不知去向,却如何能作为暗器?”
对杨过佩服之心不由得又增了一分,口中却道:“使这般阴损暗器,没点男子气概,也不怕旁人笑话。”
杨过笑了笑,却不理会,向耶律晋道:“我们两个,想投靠大人,做你的侍从。”耶律晋一惊,忙道:“杨英雄说笑话了,有何嘱咐,请说便是。”
杨过道:“我不说笑话,当真是要做大人的侍从。”耶律晋心想:“原来这二人想做官,图个出身。”不由得架子登时大了起来,咳嗽一声,正色道:“嗯,学了一身武艺,卖与帝皇家,那才是正途啊。”杨过笑道:“这个你又想错了。我们有个极厉害的仇家对头,一路在后追赶。咱俩打她不过,想装成你的侍从,暂时躲她一躲。”耶律晋好生失望,一张板了起来的脸重又放松,陪笑道:“想两位这等武功,区区仇家,何足道哉。若是他们人多势众,下官招集兵勇,将他们拿来听凭处置便是。”杨过道:“连我也打她不过,大人那就不必费事啦。快吩咐侍从,给我们拿衣服更换。”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轻松,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咸严,耶律晋连声称是,命侍从取来衣服。杨陆二人到另室去更换了。陆无双取过镜子一照,镜中人貂衣锦袍,明眸皓齿,居然是个美貌的少年蒙古军官。自觉甚是有趣。
次晨一早起程。杨过与陆无双各乘一顶轿子,由轿夫抬着,耶律晋仍是骑马,未到午时,但听得鸾铃之声隐隐响起,由远而近,从一行人身边掠了过去。陆无双大喜,心道:“在这轿中舒舒服服的养伤,真是再好不过。傻蛋想出来的傻法几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就这么让他们抬到江南。”
如此行了两日,不再听得鸾铃声响,想是李莫愁一直追下去,不再回头寻找。向陆无双寻仇的道人、丐帮等人,也没发觉她的踪迹。
第三日上,一行人到了龙驹寨,那是秦汴之间的交通要地,市肆颇为繁盛。用过晚饭后,耶律晋踱到杨过室中,向他请教武学,高帽一顶顶的送来,将杨过奉承得通体舒泰。杨过也就随意指点一二。耶律晋正自聚精会神的倾听,一名侍从匆匆进来,说道:“启禀大人,京里老大人送家书到。”耶律晋喜道:“好,我就来。”正要站起身向杨过告罪,转念一想:“我就在他面前接见信使,以示我对他丝毫无见外之意,那么他教我武功时也必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