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69年人,属鸡,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
大半辈子,母亲一直勤勤恳恳,为了我和姐姐,也是为了这个家。
小的时候,家里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每年的收入只有种地,而且还要把一部分上交给国家,往往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肉。至于过生日,吃蛋糕,唱生日快乐歌的概念,还是在我大约6岁左右的时候,从家里刚买的电视了解到的。
小朋友头上戴着硬纸做的生日帽,面前放着一个又大又圆,插着点燃蜡烛的蛋糕,父亲母亲和爷爷奶奶围坐一圈,一首“祝你生日快乐”歌唱毕,小朋友则在父亲母亲的指挥下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然后再吹灭蜡烛,就可以分吃蛋糕了。望着他们大快朵颐,坐在电视机前的我唯有羡煞不已,自是馋的口水直流。
夜间,被谈话声吵醒的我准备起床上厕所,却发现谈话声源自不远处的父母。黑暗中,我隐约听到“过生日”、“蛋糕”、“真贵”“没钱”等字眼,想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便穿上棉衣准备去厕所。听到响动的父母也停止了谈话,母亲从床头摸出手电筒,打开之后对准了我,问我是不是去厕所,我点了点头。母亲让我等一下,继而披上棉衣陪着我一起从卧室走了出来。
老家的农村,厕所一般都是在院落的一角,时值冬月,零下的温度早已来临多日,从卧室出来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母亲下意识的把我揽入怀中,并整理了一下我的棉衣。想起刚才的疑问,我问母亲刚才她和父亲在谈些什么,母亲只是浅显一笑,只是催促我赶集去厕所。
而后半个月的一件事情,让我似乎明白了当夜父亲与母亲的谈话内容。那天是腊月初六,村中的道路因为前两日的暴雪而变得湿滑无比,在摔了几跤和小伙伴打闹一番之后,我终于回到了家里。阵阵肉香扑鼻而来,我打了一个激灵:今天家里是不是做肉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我跑进堂屋,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餐桌中间摆放着一个只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蛋糕,白白的,上面还有一个小人,一根蜡烛;蛋糕周围还有一大碗白菜炖肉,一盘炒萝卜条,热气腾腾,飘得满屋都是热气。我自是大喜不已,书包都没有来得及脱掉就拿起筷子想要去夹肉吃。
没有想到,母亲阻止了我。“别着急,先把书包放下,然后用热水去洗洗手和脸,等你姐姐回来一起吃。”上一年级的姐姐是要比上学前班的我晚放学半个小时的,不过因为我路上和小伙伴打闹嬉戏耽误了不少时间,相比姐姐应该很快就能到家,我一边把手泡在热水里,一边想到。等姐姐来到,就可以吃肉了,还有那个又大又圆的蛋糕。
蛋糕?谁过生日,父亲,还是母亲?因为半个月之前的夜里我听到他们在谈论此事。正想着,姐姐蹦蹦跳跳的回来了,满脸的高兴与诧异。
“赶紧洗手吃饭!”父亲向姐姐下达命令。
终于,一家四口围坐一起。母亲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生日帽,笑眯眯地给我戴在了头上。霎时,我才明白,原来桌上的蛋糕是为我准备的。
原来,腊月初六,便是我的生日。
一九九七年的腊月初六,是我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迄今为止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如愿以偿的,父母用他们蹩脚却又温馨的普通话为我唱起了生日歌。母亲没有上过学,目不识丁;父亲也只是上过几年小学,虽能识得些许文字,但对歌曲仍是一窍不通。现在回想,从他们生硬的表情和腔调可以推断,这一首简单的生日歌,他们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为了给我过一个生日。
记忆犹新的是,那晚的肉吃起来很香,萝卜丝也很好吃。或许饭菜吃得太多的缘故,那晚的蛋糕难吃又油腻,很甜,甜的齁人。姐姐只吃了一小口,父母也一人吃了一小块,我则尝了一口便把蛋糕吐了出来。我冲到水井前,一边用凉水漱着口,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蛋糕了,电视上都是骗人的,这蛋糕明明这么难吃,电视上的小朋友居然还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尽管如此,第二天仍然避免不了我向小伙伴们炫耀我过了生日。在当时的条件和环境,生日,对于绝大多数的小伙伴们来说,只是停留在电视机里。
数年之后,慢慢懂事的我开始明白,因为在一旁的母亲看到了我在电视机前的痴迷,看到了我对电视机里小朋友过生日的渴望,所以才有了那一夜父母的谈话,所以,才有了我的第一次生日。
如今,每当想起第一次过生日的情形,心里便感觉暖暖的,竟然非常回味那块难吃又油腻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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