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急也是老江湖,看人也不大会看错的,跺了跺脚,又问道:“你们在哪里换的车?”
壮汉道:“就在前面的路口。”
欧阳急道:“是不是那条三岔路口?”
壮汉道:“就是那路口。”
欧阳急道:“你看见她们从哪条路去了?”
壮汉道:“我捡了这么大的便宜,生怕她们又改变主意,走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去留意别人。”这倒是实话,无论谁捡了这个便宜,都一定会赶快溜之大吉的。
欧阳急道:“你那辆车是什么样子的?”
壮汉道:“是辆破车,车上挂着蓝布帘子,上面还有我的字号。”
欧阳急道:“什么字号?”
壮汉道:“朋友们都叫我大公鸡,我就在上面画了个大公鸡。”
欧阳急道:“好,我再让你占个便宜,也跟你换匹马。”他再也不说别的,解下了车后的乌骓马,一声呼哨,已飞驰而去。
壮汉怔了半晌,拾起了他那匹马的缰绳,喃喃道:“这下子我可吃亏了,吃了大亏。”
这也是实话,欧阳急骑来的这匹马虽然也不错,比起那匹乌骓马总差得远了。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这个吃了大亏的人,嘴角反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欧阳急始终没有找到那辆破车,他奔回三岔路口时,座下的乌骓马忽然失了前蹄,将他整个人从前面抛了出去,若不是他骑术精绝,这下子腿就要摔断。
他正在奇怪,这匹久经战阵的名驹,怎么会突失前蹄?
等他站起来回身去看时,乌骓马竟已倒在地上,嘴角不停地在吐白沫。
欧阳急手足冰冷,还没有赶过来,只听乌骓马一声悲嘶,四条腿一阵痉挛,嘴里吐出的白沫已变成黑紫色,然后就渐渐僵硬。
这匹纵横江湖多年的宝马,此刻竟像是条野狗般被人毒死在道旁。
那一声悲嘶仿佛想告诉欧阳急什么秘密,只可惜它毕竟是匹马,毕竟说不出人的诡谲奸诈,它一双眼睛里竟似也有泪流下。
欧阳急肝胆俱裂,只恨不得立刻找到那貌如春花、毒如蛇蝎的女人。
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就连刚才那老老实实的壮汉,都似已忽然从世上消失了。
龙四还没有睡着,眼睛里满是红丝,一听见欧阳急的脚步声,就从床上跃起,道:“你已找到了她们的落脚处?”
欧阳急垂下头,道:“没有。”
龙四跺脚,道:“怎么会没有?”
欧阳急头垂得更低,道:“她们看破了我,那位丁姑娘找我过去,要我回来转告你,她一定会治好小雷的伤,但我们却不许再去找她,否则..否则她就不管这件事了。”
他每说一个字,心里都好像被针在刺着,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龙四面前说谎,他不能不这么样说。龙四已老了,而且太疲倦,已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他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只怕立刻就要口吐鲜血,一病不起。
说谎有时也是善意的,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说谎的人心里的感觉,一定也远比被骗的人痛苦得多。
龙四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她说她一定会治好小雷的伤?”
欧阳急点点头,不敢接触龙四的目光。
龙四黯然道:“不知道她会不会好好照顾我那..那匹马。”
欧阳急道:“她一定会的。”
若不是他勉强控制着自己,只怕早已失声痛哭起来:只有他知道,马已死了,人只怕也没有希望。
那恶毒的女人对一匹马都能下得了那种毒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样做呢?她若要杀小雷,刚才在这屋子里,她已有机会下手,何况小雷本已伤重垂危,根本已用不着她动手。
欧阳急紧握双拳,他实在不懂——女人的心事,又有谁能懂呢?
三
山谷,泉水玉带般从山上流下来,山青水秀。
山麓下繁花如锦,围绕着三五间红墙绿瓦小屋。一个垂着条辫子的小姑娘,正汲了瓶泉水从百花间穿过去。
小屋里已有人在呼唤:“丁丁,丁丁,水呢?”
“水来了。”丁丁轻快地奔了过去,乌黑的辫子飞扬,辫梢结着个大红蝴蝶。
小雷已洗过了脸。
丁丁用棉布蘸着泉水,轻轻地擦去他脸上所有的泥污和血迹,看着他满意地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果然很好看。”
丁残艳面上的轻纱已卸下,看来也有些憔悴,冷冷道:“等他死了,就不会好看了。”
丁丁眨着大眼睛,道:“你看..他会不会死?”
丁残艳不说话,但眼晴里却也不禁露出一丝忧虑,这也许是她平生第一次为别人的生命忧虑。
丁丁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真希望他不要死。他和小姐真是天生的一对。”
丁残艳咬着嘴唇,看着小雷,似已痴了,也不知是愁?是喜?
小雷在床上不安地转侧着,好像又有双看不见的魔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微弱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嘴里又在低低的呼唤:“纤纤..纤纤..,你在哪里?..”
丁残艳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丁丁却皱起了眉,道:“这个纤纤是谁?他为什么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丁残艳瞪着小雷,竟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纤纤..纤纤..”小雷的呼吸声越来越低,嘴角却似露出了笑容,似已在梦中看到了他的纤纤。
丁残艳忽然冲了过去,一掌掴在他苍白的脸上,嗄声道:“纤纤早已忘了你,你若敢再叫她一声,我..我..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