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断定这株薰衣草能否坚强地挺过六月,但我坚决地回答老人:“会的,相信我,它一定会开的。”
老人挪开手,笑了笑,嘴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便开始断断续续地抽噎,最后眼泪从深陷的眼窝里涌出。
又是一曲不太熟悉的法国古典民谣,我凝视着老人的脸,一直听到了黄昏。
依旧是日暖倾城、薰衣草香,我在这里逗留了一个星期后,终于最后一次看见了老人,可是老人的右眼已经失明了。
他拽着我的袖口,像个孩子似的嚷嚷着要我告诉他薰衣草是不是已经盛开了,他说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我看着他恳求的眼神,心像是掉进了柔软的地中海,仿佛看到天空中有海鸟飞过,在半空中留下摸不到的划痕,而这印记却长久地留存在心灵深处,挥散不去。
老人佝偻着腰,把绿色的瓶子交给我,我低头看了看,瓶子里的薰衣草已经枯萎了。这时候我心里像是被藤蔓缠绕着,我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老人粗糙的手掌。
那划痕又一次隐隐作痛,像是血管里的血液突然加速,许多种莫名的冲击感交织而来,心如同飓风过后的海岸线,急需人来抚慰。
“你等一下,就30秒,就在原地,不要动……”我转身就跑,跑到喷泉旁,在一个小女孩的草帽上摘下了一株绽放的薰衣草,插到瓶子里,然后又飞快地跑回到老人的面前。
我把他的手轻轻地放在瓶口,好让他能够触摸到每一瓣细小的花蕊。他不紧不慢地轻抚着花蕊,我想此时此刻他一定在想象着,这饱满的爱意是经历了怎样的虔诚救赎,才灿烂地盛开。只要他感觉到幸福,一切悔恨就会过去,就会被当作往事遗忘。
“真的等到它绽放了,真的绽放了!感谢上帝,我爱你,GeanneLavandy!我永远爱你!”他抱着瓶子欢呼,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我要为我的妻子拉一曲,我要为我的甜心拉一曲……”
老人把瓶子放在手边,拉起了那首我最初遇见他时他演奏的曲子。
最后一个尾音结束,老人又拿起了瓶子,像抚摸爱人一般抚摸着瓶子。此时他的眼眶一定有些湿热,心里像是海鸟在岸边拍打着沾湿的翅膀,若不是温柔的风迎面吹来,眼泪大概就要绽放了,然后海鸟也就飞去了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