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此时已裹好创口,见杨过的剑法使得好看,但从未听他说起过,不禁问道:“过儿,这是甚么剑法,谁教你的?”杨过笑道:“我自己琢磨的,姑姑你说好么?”前几日我躺着养伤,床边有一本诗集,我看到这首诗好,就记下了。朱子柳前辈在英雄宴上以书法化入武功,我想以诗句化入武功,也必能够。”小龙女道:“很好啊……”
忽听得金轮法王赞道:“杨兄弟,你这份聪明智慧,真叫老衲佩服得紧。
下面几句自然是‘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签。’”
公孙止心念一动:“这和尚在指点我。”当下也不及细想这和尚是何用意,但想“俯仰自得”必是上一剑之后紧接下一剑,当即挥黑剑先守上盘,金刀却从中盘疾砍而出。
金轮法王文武全才,虽然僻居西藏,却于汉人的经史百家之学无所不窥,他听了杨过所吟之诗,早知下句,便先行说了出来,想借公孙止之手将他除去。这一次公孙止果然抢到先着,杨过剑招未出,已被他尽数封住去路,锯齿金刀却从中路要害斫来。好在杨过听到法王吟诗,也早防有此着,竟不再使自创的四言诗剑法,长剑横守中盘,左手中指铮的一声,在金刀背上一弹。
公孙止只感手臂一震,虎口微微发麻,心下吃惊:“这小子的古怪武功真多。”杨过这一弹正是黄药师所传的弹指神通功夫,只是他功力未够,未能克敌制胜,这一下若是让黄药师弹上了,公孙止的金刀非脱手不可。但只这么一弹,杨过己于瞬息间从下风抢回上风,长剑飞舞,再使黄药师所授“玉萧剑法”。这玉萧剑法与弹指功夫均以攻敌穴道为主,剑指相配,精微奥妙,饶是他功夫未纯,一阵急攻,却也使公孙止招架不易。
此时裘千尺又在旁呼喝:“他剑刺右腰,刀劈项颈!”“他剑削右肩,刀守左胁。”竟将公孙止每一路招数都先行喝了出来。如此一来,杨过自是有胜无败,他不再长吟,法王便无法知他剑意。公孙止的阴阳双刃虽系家传武学,但经裘千尺去芜存菁、创新补阙,大大的整顿过一番,他所使招数自是尽在裘千尺料中,不论如何腾挪变化,总是给她先行叫破。斗到酣处,蓦听得裘千尺叫道:“他刀剑齐攻你上盘。”这句呼喝时刻拿捏得极是阴毒,恰好公孙止刀剑已出,难以中途改变,杨过却有余裕抵挡。杨过低头疾趋,横剑护背,左指已戳到了对方脐下一寸五分处的“气海穴”。杨过一指得手,心中大喜,料想敌人必受重创,岂知公孙止飞出一腿,竟向他下颚踢到。
杨过一惊,向旁急窜数尺,才想起此人身上穴道极奇,先前用金铃索打他穴道,明明打中,此人却似一无所觉,微一沉吟间,公孙止刀剑又已攻上。
但听裘千尺叫道:“他刀剑交叉,右剑攻左,左刀砍右。”杨过不遑多想,当即竭力抵御。
依二人功力而论,杨过早已不敌,全赖裘千尺抢先提示,点破了公孙止所有厉害招数。此时二人翻翻滚滚,已拆了七八百招,谷中诸子弟固然瞧得心惊胆战,而潇湘子等众高手也是目眩神驰,猜不透这场激战到底谁胜谁败。
刀光剑影之中,公孙止张口喘气,杨过汗透重衣,二人进退趋避之际均已不如先前灵动。
公孙绿萼心想再斗下去,二人必有一伤,她固不愿杨过斗败,却也不忍眼见父亲身受损伤,低声向裘千尺道:“妈,你叫他们别打啦,大家来评评理,说个谁是谁非。”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斟两碗茶过来。”绿萼心中烦乱,但依言斟了两碗茶。抢到母亲面前。裘千尺举起双手,取下了包在头顶的那块血布。
她脑门撞柱流血,小龙女撕下了衣襟替她包扎,此时取下包布,头顶又有鲜血流出。绿萼惊道:“妈!”裘千尺道:“死不了!”将血布抛在膝头,双手各接一只茶碗,每手四指持碗,拇指却浸入了茶水之中,满指鲜血都混入茶内。她随手轻晃。片刻间鲜血便不见痕迹,叫道:“都斗得累了,喝一碗茶再打!”对绿萼道:“送茶去给他们解渴,一人一碗。”
绿萼知道母亲对父亲怨毒极深,料想她决无这般好心,竟要送茶给他解渴,此举多半会对父亲不利,但两碗茶是自己所斟,其中绝无毒药,又是一般无异,想来母亲是体惜杨过,但父亲倘若无茶,便决计不肯住手,杨过这碗茶仍是喝不到,眼见两人确是累得狠了,当下走到厅心,朗声说道:“请喝茶罢!”
公孙止与杨过早就口渴异常,听得裘千尺的叫声,一齐罢手跃开。绿萼将茶盘先送到父亲面前。公孙止心想此茶是裘千尺命她送来,其中必有古怪,多半是下了毒药,将手一摆,向杨过道:“你先喝。”杨过但然不惧,随手拿起一碗,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公孙止道:“好,这碗给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杨过笑道:“是你女儿斟的茶,难道还能有毒药?”说着换过茶碗,一饮而尽。
公孙止向女儿脸上一看,见她脸色平和,心想:“萼儿对这小子大有情意,茶中自然不会下毒,我已跟他掉了一碗,还怕怎地?”当下也是一口喝干,铮的一下,刀剑并击,说道:“不用歇气啦,咱们再打,哼,若非这老贱人指点,你便有十条小命,也都已丧在我金刀黑剑之下。”
裘千尺将破布按上头顶伤口,阴恻恻的道:“他闭穴之功已破,你尽可打他穴道。”
公孙止一呆,但觉舌根处隐隐有血腥之味,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原来他所练的家传闭穴功夫有一项重大禁忌,决不能饮食半点荤腥,否则功夫立破,上代祖宗生怕无意之中沾到,是以祖训严令谷中人人不食荤腥,旁人虽然不练这门上乘内功,却也迫得陪着吃素。他向来防范周密,哪想到裘千尺竟会行此毒计,将自己血液和入茶中?杨过喝一碗血茶自是丝毫无损,公孙止毕生苦练的闭穴功却就此付于流水。
他狂怒之下回过头来,只见裘千尺膝头放着一碟款待贺客的蜜枣,正吃得津津有味,缓缓的道:“我二十年前就已说过,你公孙家这门功夫难练易破,不练也罢。”
公孙止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举起刀剑,向她疾冲过去。绿萼一惊,抢到母亲身前相护,突觉耳畔呼呼风响,似有暗器掠过。公孙止长声大号,右眼中流下鲜血,转身疾奔而出,手中却兀自握着刀剑。一滴滴鲜血溅在地下,一道血线直通向厅门。只听得他惨声呼号,愈去愈远,终于在群山之中渐渐隐没。厅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裘千尺用甚法子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