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疗新时代,“医生无所不知”的模式已经过时。取而代之的是,知情的病人和医生一起共同做决定,共同选择治疗方案。
可惜的是,虽然我们开始渐渐要求和医生的关系变得平等,但只要仔细审视一下,就会发现我们要求的仅仅只是结果的平等,却无法寻求过程的主动参与。
从进医院看医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甘心以“弱者”自居,病人甚至对自己的身体都没什么了解,就和疾病、医生发生了联系。这时,又怎么去做一个有尊严、有自由、聪明的病人呢?我们内心总是极其希望把自己交给一个能掌控全局的医生。医生手持先进器械,脑装各种门类的检查和疾病知识,像是权威的“家长”,我们却满怀无助、诚惶诚恐,对自己出错的身体一无所知。
这一刻,其实是谈不上平等的。医生处于控制的角色,起先是在技术上,后来是在心理上;我们作为病人处于屈从的角色,起先是在对疾病和身体的了解上,后来也是在心理上。
不同的是,当你在对自己的身体和疾病一无所知时,把所有的责任尽数交给一位专业人士,由他来承担所有的责任,在当时可以算是一种轻松的选择。但是一旦有一天,你发现,你全心信任的医生并没有让你恢复健康,那么,所有的希望顷刻间就破灭了。病人希望能从医生那里得到健康的承诺,而医生必须去实现这个诺言。如果不实现,有时只能法庭见。
谁为你的健康做打算?除了医生,还有你自己!
如果仔细观察一下这种关系,就会发现,病人将责任尽数交出,看似轻松,其实是偷懒而且被动。病人似乎是被动地被疾病袭击,于是也被动地等待医生(或者医生背后站着的医学)的处置发落。
病人很少意识到应去承担自己该承担的那部分责任,甚至连和自己密切相关的身体都不甚了解。而对自己身体的认识,对自己心理的关爱,努力和医生一起平等对话……这些其实都是我们可以去做的事。聪明的病人要求的是从头至尾的平等,是需要自己也投入努力的平等。
最好的医生其实是和病人一起作战的,那么,反过来也一样,最好的病人其实也是和医生一起作战的。
我们的身体里有一些防御机制,可能我们并没有真切地了解过它们的意义。只是,当它们出现时,因为对身体的不了解,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找医生。
事实上,并不是我们一感觉“身体不舒服”,就该去找医生的。现在的大多数医生已经被培养成无药不欢,看见你发热,给你一盒退烧药,“先吃两片阿司匹林,再来找我”;看见你疼痛难忍,给你一堆止痛片,其实对你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在这时,你需要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为自己的身体做点决定。
比如发烧,当我们感染了病菌之后,有时体温会升高,这是身体调节的结果。体内中枢有一个叫作体温调定点的机制,如果这个点增高,体温就会上调,一直到符合体温调定点为止。这时的发热是体温调节中枢的重新设定,是身体对抗病菌感染的防御机制,但我们大多喜欢在发热时用退烧药,因为我们觉得发热就是生病。
柏杨曾经这样描述他的一位医生朋友:“柏杨先生有一位医生朋友,一向过往甚密,可惜他有两项严重的缺点,使我对他的敬仰之心与日俱减。其中之一就是他很吝啬给病人吃药。现在流行的手段是,病人一进大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针葡萄糖加维生素B,或是一针退烧药——假设病人似乎有点发烧的话——而该医生朋友总是寻求病因,妄图根治,既劝病人少打针,又劝病人少吃药。于是乎,‘有口皆碑’,怨声载道。”
柏杨的口气是他惯用的反讽,事实上像这位医生这样,能在病人发烧时劝病人少打针、少吃药的人,现在已经濒临绝种。
病人改变不了医疗世界,但可以改变自己。一个病人去医院看病,如果医生说不用吃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病人大半会觉得失落,仿佛走时不带走一张处方,这一趟就全无意义。
在看病的时候,人们似乎习惯被控制,甚至可以说,喜欢这种医学的“干涉哲学”。不仅仅是治疗的“干涉哲学”,我们还习惯于从医生那里得到所有的信息。仿佛医生手中掌握着所有专业的信息,而我们一无所知。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信息的格局已经改变了,我们有许多可以主动得到信息的渠道。有不少网站可以提供基本的医学信息,有些专业医学网站还有定期的专家网上咨询,一些病友也组织了相关疾病的论坛。如果你能阅读英文,那么可以看到的角度更多,得到的知识也更多。原先存在于我们和医生之间的信息沟壑,就可以变得越来越小。
在一个积极的病人眼里,他总是能发现自己可以积极主动参与的那部分。我们可以运用自己能控制的那部分力量,和医生一起对付疾病。我们还可以运用自己获得的信息和判断,去和医生商讨更好的方案。
聪明的病人不是习惯“被灌输”的病人,不是等待“被控制”的病人,也不是医学“干涉哲学”的绝对拥护者。身体是我们的,我们与其坐而述,不如起而行,和医生一起并肩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