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方的天渐渐亮起,雾霭弥漫的离湖一如往昔的宁静,层层缭绕的水雾四下逸散着,蒸腾着,隐逸着离湖朦胧含蓄的美丽。
幽怨的萧声撩开似是帷幔的晨雾,一叶小船游离在湖心的中央,没有船桨,亦没有驶舵人,仅随风乘兴而至。
吹箫人端坐于船头,白色丝带挽起的发髻随风而散,时而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同样白如雪的衣裙,吹箫人依旧沉醉于她的萧声里,任风水而为之。
“丽娘的萧声,如痴如醉,难怪连少主都流连其中。”
一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船上,独自坐于船篷,细品案几上的香茶,流连于那醉人的萧声中。
白衣女没有理会,也没有停止,仍然自顾自地吹着,葱白的指尖在翠玉的箫上跳动着,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少主的信,吩咐你照信上说的做。”红衣女将一封未有署名的信放在了篷中的案几上。
萧声停止了,玉箫离开了白衣女的唇樱,手指撩拨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弯眉紧蹵,被散发遮掩的是一张绝世的容颜,倾国倾城。
指尖只那么轻轻一弹,案几上的信瞬时飞起,不偏不倚,落在了白衣女微微张开的掌心中。
“你在少主跟前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会……”信已被她攥在手心,溢出的香汗弄湿了信纸,墨迹模糊了,心亦是模糊的。
“难道你认为我可以左右少主的意念吗?信我送到了,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了。”红衣女放下手中精致的茶具,丝帕轻拭嘴角残留的水迹,却不料玉箫已然贴在了她雪白的颈上。
“要杀我吗?丽娘杀人的手法我可是见过的,今日有幸尝试了。”
“你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果敢对少主做出什么不忠的事情,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玉箫从红衣女的颈上移开了,空中再次弥漫着那天籁般的箫音,只是吹箫人似一道白色的闪光,不见了踪影。
晨暮的雾霭已经淡去,平静似千年古镜的离湖扬起了一道道幽远的涟漪,无疑,小船已然驶远。
二
没落的古道扬起狂野的飞沙,似是桀骜不驯的野驹,飞奔怒吼,长啸嘶鸣。数里扬长,惟闻枯藤,老树,昏鸦,奈何小桥,流水,人家?
车马的轱辘,辗破了尘封已久的古道,浑厚的黄沙上,车辙,马蹄的印迹,赫然醒目。
狂风造作,尘土飞扬,一股凌厉阴冷的杀气陡然徒增……
数十黑衣死士,从古道两旁的枯木上遁身而出,将缓缓徐行的车队拦截起来。
蓦地,时间凝固了,老鸦哀鸣,骏马长啸,一切使然。
“保护公主!”随着领头人的一声尖叫,三千壮士拔刀相向,准备这即将到来的决斗。
厮杀,搏斗,对决,最后是生死……
一切那么神速。
英雄炽热滚烫的鲜血染红了金色的大漠,似一簇璀璨艳丽花海,夺目,妖娆,摄人心魄,魅人心智,在生死的夹缝中成长,绽放,直至凋零……
夕阳似火,见证了三千忠魂埋骨大漠,英雄长叹!
一人,一车,一马,浩荡队伍,仅剩于此。
黑衣死士严阵以待,等侯最后的对决。
幽婉的萧声凭空而起,雪白的衣裙随凛冽的秋风飘散在浩瀚的大漠中,为这红艳似火的海洋平添了圣洁的色彩。
“这不关你的事儿,要活命的快走!”黑衣死士威胁。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黑与白的较量,在空中缭绕,旋转,白色游离在层层黑色之中,黑色妄图将白色包围缠绕……不似一场生死对决,倒似古老壁画上的图腾,绚烂,夺目。
一切还是那么神速!
黑色依次凋零,只剩如雪的白,绽放在广袤的大漠中!
“姑娘!”
白衣少女准备离去,孱弱的声音顿住了她轻盈的步伐。
车外伤痕累累的男人,车内身披嫁衣的少女,浩瀚的大漠,此刻她的离去将会注定两条生命的凋零,她不愿!
三
篝火肆意地燃烧着,狂野地怒吼着,发泄着生命里最真挚的热情,那是一种无所谓的抗拒,恣意而为之,洒脱奔放,怎奈她不能,今世背负太多,唯来生执殇共酌,琴瑟共鸣!
安抚了娇弱的少女,为男人包扎了伤口,她独自沉思!
世人皆知,冷面丽娘只会杀人,从不救人,而今,却是为何?她不知。
只知,倘若今日袖手旁观,他日必抱憾终身,她不想。
“姑娘,你救了我,我……”这是男人醒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清澈的明眸泛着灵动的闪光,是南海孕育而生的明珠,或是晨暮荷叶那晶莹剔透的露霜,那一刻,她沉醉了。
神色却依旧冷艳,“施恩不望报,公子不必言谢!”
以后,她依旧为他疗伤,照顾他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男人挽起她的手,在她耳畔轻柔地告诉她,他叫楮诺,以后她可以称他为“诺”!
字字****,她怎能再不知,那一刻有感动,有欣喜,更多的却是恐惧,杀手怎能动情!
幸福总是在弹指一瞬间逝去,楮诺的伤痊愈了,也该是她离去的时候了,两条没有交点的生命硬要捆绑在一起,注定将是一生的痛楚!
“丽娘,我要你!”楮诺霸道地将她揽在怀里。
“诺,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你不会爱上我的!”她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尽管那结实的胸膛是她一生想要依靠的地方。
“‘情’这一字,又岂在乎于身份,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卿离之,生何欢,死何惜!”含情脉脉的眼神里透出来的是坚毅,决绝,自信!
只因那一句“卿离之,生何欢,死何惜!”
她妥协了!
楮诺的家在京城,这是之前楮诺唯一告诉她的,原以为楮诺只是普通官宦世家的子弟。
可是,她错了!
楮诺,那个愿与她今生执殇共酌千杯不醉,醉封亭里看枫叶似火,傲梅如雪的男人。
居然是当朝太子,两个月前奉旨护送安平公主前往匈奴和亲,途中遭遇杀手,三千护卫葬身大漠,太子公主幸得她所救,平安而返。
楮诺已有妻室,那是一个出身世家,妖艳动人,倾城,倾国,倾天下的女人。
丽娘闯荡江湖,阅人无数,只那么一眼,就察觉出那女人笑若灿阳背后的恨意和野心。
这些都是她来京后才知道的,只是已经无所谓了。
伤透的心,如何能破镜重圆?
“隐瞒身份,是怕会失去你。和芸姬在一起,是父皇的政治联姻,真正牵动我心的,只有你。”
这是楮诺后来向她的解释,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已决意离开的人,岂会在乎离开的理由?
就在这几天,找个月高风清的夜,悄悄地离开,就当是一场美丽的错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