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9点50分我在肉桂的电脑前坐定,打开电源,用密码逐个解除关卡,开启通讯系统。待10点一到,我把线路编码输入画面,提出通讯费由收讯人支付。几分钟后,画面传达对方业已应允。于是,我同绵谷升隔着荧屏对谈。最后一次同他交谈,是一年前的夏天。我和他在品川那家宾馆连同加纳马尔他见面谈了久美子的事,结果带着更深的相互憎恶不欢而散。那以来我们再未有过只言片语。那时他还没有成为政治家,我脸也还没有痣,一切恍若隔世。
我首先选择发讯,如打网球发球之时,我静静调整呼吸,双手置于键盘。
>听说你想让我从那座宅院抽身出来,地皮和建筑物可由你收买。若我同意这个条件,你可以促使久美子返回我这里。果真如此吗?
我按下表示发讯终了的←键。
回答须臾返回,画面迅速排出一行行字:
>我想首先排除误解---久美子返不返回你那里并不取决于我,而终归取决于久美子自己的判断。通过前几天同久美子通话你也应该明白,久美子没有被监禁。我无非作为亲属为她提供落脚之处暂时保护其人身安全而已。所以我所能做的仅限于说服久美子并提供和你通话的场所。实际上我也使用电脑线路促成了你和久美子的通话。我能具体做的舍此无他。 ←
我将画面改为发讯:
>我这方面的条件非常明白---倘若久美子回来,我即可以从我在那座宅院做的事情中彻底脱身。否则,将一直持续下去。仅此一个条件 ←
绵谷升的回答简洁明了:
>再重复一遍,这不是交易。你不处于向我提出条件的立场。我们仅仅是就可能性互相磋商。如果你从那"公馆"抽身出来,我当然去说服久美子,但无法保证她一定回到你那里。因为久美子是具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我不可能强制她做什么。但不管怎样,假如你继续在那里出出入入,不妨认为久美子将永远不会返回。这点非常明白,我可以保证。←
我叩击键盘:
>告诉你,根本用不着你保证。我完全知道你心里的算盘。你想让我从那宅院抽身,非常想。问题是我即便真那样做了,你也丝毫无意说服久美子,一开始你就没有放开久美子的打算。难道不是吗?←
回答当即传来:
>你用你的脑袋想什么当然是你百分之百的自由。我无法阻止。←
不错,我用我的脑袋想东西是我的自由。
我敲击键盘:
>告诉你,我并非完全不处于向你提出条件的立场。对我实际在此干什么,你应该相当耿耿于怀。你不正在为此---为尚未弄得水落石出而坐立不安吗?←
绵谷升这回足足停了一会,似乎有意让我着急,让我知道他的临阵有余。
>我想你相当误解了你的立场。说得更准确些,你对自己估计过高了。你在那里到底搞什么我固然不知道,也不很想知道。只是出于自己所处的社会立场,可能的话,不愿意在不清不浑无聊无谓的事件中蒙受池鱼之灾,故而我想在久美子事情上不妨尽一下自己的努力。但如果你对我的建议不屑一顾,作为我也问题不大。无非往后再不和你打交道,而由自己保护自己罢了。这恐怕是你我通话的最后机会,你和久美子通话也不会再有第二次。如果再无新的内容,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不,话还没完。
>话还没完。近来对久美子也说过,我正一步步接近事物的核心。这一年半来,我始终都在思索久美子为什么非得离家出走。在你当上政治家声名鹊起时间里,我一直在幽静的暗处反复推察不止。追索各种可能性,筑构假设。如你所知,我脑袋并不灵活,但毕竟时间---唯独时间-多的是,足以考虑许多许多问题。并且有一天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久美子突然离家出走的背后,必定藏有我不知晓的重大秘密。只要不破译其潜在的真正原因,久美子就不会真正回到我身边。而打开那秘密的钥匙则牢牢掌握在你手里。去年夏天见你时我也说过同样的话,就是说我完全清楚你那副假面具下面的货色,只要我有意就可以把它暴露示众。坦率地说,那时几乎是虚张声势,并无根据,只是想动摇你罢了。然而那并没错。眼下我正在步步逼近你怀中物的真相,料想你也有所觉察。惟其如此,你才对我的所作所为放心不下,才准备出大钱整个收买那块地。如何,所言不对?←
轮到绵谷升说话了。我合拢十指,追逐画面上的字:
>很难理解你的意思。看来我们是在用两种不同的语言说话。以前就已说过,久美子对你感到厌倦因而找了个情人结果离家出走了,并且希望离婚。过程诚然不幸,但也是常有之事。不料你却接二连三搬弄出许多奇妙的逻辑,陡然使事态混乱。无论怎么看都是互相白耗时间。
一句话,从你手中收买那块地的事根本就不存在。那项提议---对不起---业已烟消云散。我想你也知道,今天发售的那份周刊又第二次登出了关于"公馆"的报道。看来那里已成为世人注目之地,时至如今已无法再染指那样的场所。而且据我掌握的情报,你在那里的名堂也即将寿终正寝。你大约在那里会见若干信徒或顾客等人,给予他们什么,作为回报收取金钱。但他们再也不会到那里去了,因为接近那里已不无危险。而若没有人来,自然无钱进账。这样一来,你势必无法支付每月的债款,迟早关门大吉。我只消静等就是,就像等待熟透的果实从树枝掉下地来。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