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有提着筐子卖蒲公英的了,也有卖小根蒜的了。更有些孩子们,他们按着时节去折了那刚发芽的柳条,正好可以拧成哨子,就含在嘴里满街地吹。声音有高有低,因为哨子有粗有细。
大街小巷到处的呜呜呜,呜呜呜。好像春天是从他们的手里招呼回来了似的。
但是这为期甚短。一转眼,吹哨子的不见了。
接着杨花飞起来了,榆钱飘满了一地。
在我的家乡那里,春天是快的。五天不出屋,树发芽了,再过五天不看树,树长叶了,再过五天,这树就像绿得使人不认识它了。使人想,这棵树,就是前天的那棵树吗?自己回答自己:当然是的。春天就像跑的那么快。好像人能够看见似的,春天从老远的地方跑来了,跑到这个地方,只向人的耳朵吹一句小小的声音:“我来了呵”,而后很快的就跑过去了。
春,好像它不知道多么忙迫,好像无论什么地方都在招呼它。假若它晚到一刻,太阳会变色的,大地会干成石头,尤其是树木,那真是好像再多一刻工夫也不能忍耐。假若春天稍稍在什么地方留连了一下,就会误了不少的生命。
春天为什么它不早一点来,来到我们这城里多住一些日 子,而后再慢慢的到另外的一个城里去,在另外一个城里也多住丑,一些日子。
但那是不能的了,春天的命运就是这么短。
年轻的姑娘们,她们三两成双,坐着马车,去选择衣料去了,因为就要换春装了。她们热心的弄着剪刀,打着衣样。想装成自己心中想得出的那么好。她们白天黑夜地忙着,不久春装换起来了,只是不见载着翠姨的马车来。
1941.7
(署名萧红,刊于1941年7月1日香港《时代文学》第1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