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原创文学网 - 纯净的绿色文学家园 !
雨枫轩

梦里花落知多少(二)

时间:2006-02-22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郭敬明 点击:
    没几天我病就好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我又生龙活虎地去上班了。到了公司,陆叙很惊异我居然恢复地这么快,前几天还一副要出病危通知单的样子,现在居然跑来上班来了。他问我要不要多休息两天,我说不用不用,我是一野草,雨打风吹天打雷劈野火焚烧,只要有春风,我就阴魂不散。陆叙说知道贫了那病真好了。
    刚坐下来电话就来了,微微打来的,她说新开了家酒吧晚上请客,叫我一定去,说闻婧也在。我说那好,我肯定到。
    下班的时候我问陆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酒顺便见见我的俩好姐妹。陆叙说没时间要工作。我说你这人真没劲,你要结婚那不出半年肯定脑袋冒绿光。说完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办公室,一转过门就在走廊上飞奔,我估计陆叙一时没整明白。果然,马上我就听到了他办公室里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大门打开,陆叙追出来要揍我,不过我已经跑进电梯了。
    晚上我按照微微“怎么妖孽怎么打扮”的指示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地往酒吧冲。微微新开的酒吧在三里屯儿,我告诉她现在三里屯已经不吃香了,现在年轻人谁还去那儿啊,也就一些中年愤青在那儿耀武扬威把自己当土皇帝。微微格外鄙视我说我不懂行情,她说投资就是要在谷底的时候下猛药,狠建仓。微微经营的行业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开始的时候在广告界打拼,后来广告界被她玩儿得一手遮天了又开始插足影视界,然后又把罪恶的黑手伸向舞厅酒吧,就差没做性产业领袖妈妈桑了。
    我打车一路过去,满眼都是小妖精,耀武扬威地把一个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身板儿暴露在北京肮脏的空气里面,穿得比我的内衣多不了多少。我坐在车上看着无数的新鲜的祖国花朵横空出世心里感叹人老珠黄。那天在网上碰见个87年出生的小女孩儿,我想拉近和年轻人的关系就在那儿装纯情,说我们来聊初恋吧。结果那丫头打过来一句话“谁还记得初恋啊,我只记得我的初夜了,你聊吗”。我他妈一口水喷在电脑上昏死过去。
    微微新开的酒吧弄得跟盘丝洞似的妖孽横行,我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大腿女人在台子上领舞,蛇一样扭来扭去。“大腿女人”是闻婧的叫法,她说这叫借代,以局部代整体,以特征代共性。酒吧里音乐跟地震似的,每个人说话都跟吵架一样吼来吼去。
    我冲进最里面的包间,我知道微微她们在里面。本来我进去只想着见微微和闻婧的,结果顾小北姚姗姗白松小茉莉以及一大票我不认识的人在里面。我当时有点犯糊涂,以为自己走错了。微微见着我拉我过去在闻婧旁边坐下来,自己却跑到姚姗姗旁边坐下来。闻婧在那啃西瓜呢,对我喉咙里含糊地吆喝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姚姗姗对微微是毕恭毕敬的,估计她也听说了微微的大名,学广告的只要在社会上有点见识的都知道微微的名字。微微经不住糖衣炮弹一样在那和姚姗姗一口一个姐妹的,看得我直翻胃。
    闻婧有点看不下去了,她直性子,没我那么虚伪。她噌地站起来要上洗手间。微微也很不会看脸色,说要和她一起去。她们进去的时候闻婧脸色特别差,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差,我心里有点虚了,她们俩要吵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帮谁,手心手背的事儿啊。
    我不知道洗手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闻婧火大了,她那个人,什么都写在脸上。她站起来把酒杯一摔说,林岚我走了。
    微微也来气了,站起来说,闻婧你别真把自己当事儿,我是看林岚的面子把你请来的,你别在我面前耍你的小姐脾气,我他妈不吃那套。
    我就小姐脾气你怎么着了吧,你要把我惹急了我他妈跟你丫死磕!你这家酒吧不想开了你就他妈动动我试试。
    微微豁地站起来,我看见她脸色变了,我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她说,我今个就要动动你,我让你看看螃蟹就是横着走的!说完一甩手一巴掌就抽过来了。
    我正在想闻婧这下子肯定一重伤,结果啪的一声微微反手挥的幅度大了点竟然一嘴巴抽在姚姗姗脸上,立马把她打得目瞪口呆的。不只她,我都目瞪口呆的。
    闻婧跳起来,妈的你敢打我,我爸都没打过我,说完一块大西瓜就朝微微砸过去,结果一偏,劈头盖脸地砸到姚姗姗头上。我心里立马明白过来了,当时就想哈哈大笑,可是既然姐妹儿把戏演得这么逼真,我也不好ng啊,于是我他妈也跳了出来装大马猴,我说,微微,闻婧怎么也是我姐妹,你敢抽她!说完我就端起桌上的一匝红酒,心里想今儿个谁挡我我灭谁!我刚想泼过去,顾小北站起来了,他拉着我的手,没说话,可是我知道他是在求我。我当时楞在哪儿,跟一电影定格特写似的。正僵着呢,微微对顾小北吼,你他妈别仗着林岚喜欢你就真把自己当事儿,你要敢出手我要你今天出不去这门!顾小北望着微微,他知道微微的脾气,那可是说一不二,打哪儿指哪儿。他抓着我的手松开了,我当机立断特别矫健地就把一匝酒朝碉堡那厮泼了过去。
    我和微微闻婧用一句“有种出去单挑”跑出来了,走出包间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只是我不知道是谁给了谁一耳光。我也不想知道了。
    出来后闻婧和微微就开始笑,我也跟着笑,觉得心里特舒畅,微微还在那说我,傻逼,你干嘛指着我的红酒泼,你不知道泼啤酒啊,你那一泼泼掉我几百块呢。
    生活开始朝一个越来越简单而明快的方向滑过去,我依然是一快乐的小青年,偶尔做个捧着洗脸盆接钱的梦。生活中唯一让我觉得不稳定的就只有陆叙了。
    上次他在我家说了喜欢我之后我什么反应都没有,躺在床上装尸体。其实我内心跳得跟鼓似的咚咚咚咚。不过那次之后,陆叙也没提过这事儿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场梦。不过后来证明不是,因为陆叙把她那个温柔多情的女朋友约出来了,要跟她分手,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就是我,他说他不能再骗她,既然心里已经不喜欢她了就要告诉她。我说我又不是你女朋友,陆叙说,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要和她分手,因为我心里已经背叛她了,我不能骗她。说得特严肃跟琼瑶对白似的。
    那天陆叙打电话叫我去一咖啡厅等他,说要和我一起向他女朋友提出分手。我心里想这关我什么事情啊我为什么要抛头露面的。电视剧里的第三者不都是隐藏人物吗?
    陆叙来了,坐在我对面,他叫我等一下,说他女朋友马上来。那天我穿得很正式,因为听说他女朋友是个特别温柔安静贤惠的女人。我总不能弄成个女狒狒去见她吧。
    正喝着咖啡呢,我一抬眼看见闻婧走进来了,我刚想和她打招呼,见她那样立马笑得跟一蛤蟆似的。您要看了丫那样您也乐,穿得跟一处女似的,那套行头套在闻婧身上就跟你逛窑子,看见一小姐穿着婚纱跑到你面前来把裙子一撩,大腿刷地蹬到板凳上双手这么一摊一亮相:大爷您想怎么玩?妈的感觉和这个一样。
    不过三秒钟之后我就笑不出来了,我都哭得出来,闻婧也一样,因为陆叙冲她叫,闻婧,这边。
    那天陆叙缓慢地跟闻婧说了分手的事情,我在旁边恨不得有人过来打死我,打脸都成。要我早知道陆叙的女朋友是闻婧,我他妈宁愿被砍死也不去招陆叙。我看见闻婧坐在我对面,一句话都不说,我心里跟被爪子抓似的难受。我想伸手过去拉闻婧,可是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下子就缩回去了。
    那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就记得陆叙在那口若悬河,我和闻婧在那各自心怀鬼胎。
    我想,这生活怎么跟连续剧一样傻逼啊。
    第二天闻婧跑到我家楼下找我,我赶紧跑下楼站在她面前,我一米七二的个子站在她面前跟一米二七似的。我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不是办法,刚说一句“闻婧,我对不起你……”还没说完闻婧跳起来轮圆了给我一耳光,看上去挺重的,其实一点都不痛,就跟我打顾小北一样,她舍不得打我,就跟我舍不得打顾小北一样。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倒宁愿闻婧抽我,狠狠地抽我。
    她转身就走了,走之前说了句让我痛不欲生的话,她说,你从小都喜欢和我抢东西,我哪次都让你,这次我也让你。
    从那天之后我就呆在家里,闻婧一直没来看我,倒是顾小北来了,我倒在他肩膀上使劲地哭,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去了。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像是前世一样久远。突然想起姚姗姗每天都是靠在这个肩膀上的,我立马觉得恶心,我推开他,我说你滚。顾小北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他说林岚别这样。好象他就只会说这一句话。我说,你管我怎么样,我爱怎么着怎么着,看不顺眼你他妈滚啊,谁要你在着装好心狐狸啊。顾小北转身出了我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我房间的门。我抓起床头的那只碗就朝门砸过去,看着那些碎片我都不知道心疼,前阵子还为了这个碗和微微发飚呢。
    我一直睡在床上,公司也不敢去,我老是觉得自己对不起闻婧,觉得夏天像冬天似的寒冷。开始的时候陆叙每天都在楼下叫我,我对我妈说你要敢让他进门我就死在你面前。在最后一次我冲到阳台上破口大骂,骂着骂着自己就哭起来,陆叙在下面听到我哭就慌了,他说,林岚你别这样。我心里冷笑,这年头谁他妈都只会说这么一句话。我挥挥手说你走吧,说得丢魂儿似的轻得自己都听不见,可是我那一挥手,一盆花就这么被我挥下去了。
    在暑假结束的时候,学校分配实习的指标下来了,我叫我爸动用了他的四通八达的人际关系把我弄到上海去了。我不想呆在北京了,我要再呆这我他妈准挂了。
    收拾东西的那天我接到了闻婧的电话,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我心里挺怕的,后来闻婧叹了口气,她说,你丫说走就走太没人性了吧。我一听马上甩开嗓子哭,因为我知道闻婧这样和我说话就是原谅我了。我一直哭一直哭,觉得肺都要哭没了。闻婧在那边慌得手忙脚乱的,她说,你别哭,别,我他妈听你哭比看你被人操刀砍都难受。后来闻婧说,你丫真够狠的,拿盆花去砸陆叙,他被你砸得头破血流的都不肯走,还是站在楼下等你,后来昏倒了被社区大妈拖医院去了。
    我听了心里觉得跟刀割一样。
    闻婧说她原谅了我,因为她知道,其实她一直在陆叙面前伪装着温柔的女人,即使陆叙和她在一起也不是爱上的真实的她,所以她决定还是自由点好。她最后说了句,林岚,我估计那小王八羔子是真爱你。
    我走的那天一票人来送我,跟一出国考察团似的,我看着陆叙不在心里空得跟冷清的机场候机室一样。我猜他现在还裹着白纱布躺在医院里呢。我对微微白松和顾小北闻婧分别暴力了一会儿,然后就转身进了通道。我走得真坚决连头都没回。
    在我刚要上飞机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有短信进来,是陆叙。
    “我就站在候机室的后面,你进通道的时候一回头就可以看见我,我以为你会恋恋不舍的,可是你真的连头也没回就那么走了。”上了飞机,小姐礼貌地叫我关机了。我关掉手机的一刹那眼泪奔腾而下跟黄河泛滥一样。我突然想起了陆叙表扬我的话,“创意层出不穷跟黄河泛滥似的”。
    飞机轰鸣着跟一怪物似的冲上了天空,我的头靠在玻璃上昏昏沉沉的,一直做梦,梦里挣扎来挣扎去的,梦中我又看见了年轻时候的顾小北,微微,闻婧,白松,看见我们高中的时候在学校耀武扬威的就是一帮子该死的子弟,我们在高中校园里横冲直撞流血流泪,梦里的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可是我却看到忧伤纷纷扬扬地跟飞花似的不断飘零,不断飘零,数都数不清。在梦里我一直没有见到陆叙,我想不起他的脸。
    飞机进云层,冲撞,我的眼泪挥洒在九千米的高空,真豪迈。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上海位于海边所以台风大,我觉得飞机降落的时候晃晃悠悠的,着陆之后也一蹦一跳地跟碰碰车似的.当时我在飞机上的伤感劲儿还没涌完呢,于是特心灰意冷地想干脆把这个飞机弄翻得了,我也死得痛快,闻婧微微肯定会为我的死泪流成河,不过顾小北白松和陆叙那三个小王八羔子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下了飞机我把手机开机,刷地进来五条短消息,我握手机的手都给我震麻了,五条短消息全部是火柴发过来的,其中有一条让我很崩溃,.火柴说,妈的你装什么处女啊,你丫倒是哼哼哈哈弄出点声响来助助兴啊!火柴是我一初中同学,我和白松微微等一帮子弟在学校里横冲直撞跟小坦克似的谁都不怕,就怕她.像我和闻婧这种看上去特别二五八万的,其实也就嘴上贫,绝对纸老虎,撑死一硬塑料的,所有的人都说我们是披着狼皮的羊,除了顾小北,他硬要坚持我是穿着防弹衣的狼,还是一大尾巴狼.微微和我们比起来算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不过和火柴一比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火柴的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她爸就特恨她(妈的真不知道这什么逻辑),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但火柴从小就特坚韧,跟冷酸灵一样.一般的小孩儿都是未雨绸缪的,大人的巴掌还没落下来就扯着嗓子哭,哭得左邻右舍都惊动了,全部赶过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乱子,大人的巴掌也不好意思再落下来了,比如我和闻婧,我们就是这样的孩子,仔细想一下我们从小就那么奸诈且天不怕地不惧的,怪不得顾小北整死说我是穿着防弹衣的大尾巴狼.但火柴是打死都不哭的,只是用一种如剑如刃的目光瞪着她爸,等她爸打累了她就站起来冲她爸冷笑.火柴十五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从此闯荡江湖,那个时候我闻婧白松还在初中悠闲地虚度时光.火柴离家时对她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他妈就是一傻逼.真牛掰.当我们高二的时候,火柴回来看我们,刚见她的时候我见她嘴唇红肿以为她被人打了,后来才知道那是最新款的唇膏,一支够我花一星期.我们和她勾肩搭背地走在校园里,遇见曾经的老师,老师很关心地问火柴现在在做什么,火柴笑脸如花地说做小姐呀.那个老师撒丫子就跑.在我们大一的时候,火柴又来看我们.这时候火柴已经不做小姐了,做妈妈桑.她挥斥方酋地说,我不再是个受压迫者了.这句话说得多形象啊,真符合她的职业特征.火柴说她现在在性产业方面混得如鱼得水,她说她老用安徒生的名作来让人记住她火柴姐的大名,我当时还在想怎么纯洁的儿童读物会和性产业联系在一起,火柴马上就解答了,她说她每次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说:我就是那卖女孩的小火柴.当时我心里就想真他妈一盲流.白松说她双手沾满处女的鲜血,而我当时则联想起火柴往各大宾馆酒店一车一车地送小姐过去的壮观画面,跟当年贩卖黑奴一样,都是罪恶的人口交易.忘了说了,火柴的本名比处女都处女,叫唐淑娴,我操.我从通道口出来,老远就看见一个美女雷厉风行地朝我飘过来了,说实话火柴长得越来越好看了,一头酒红色的离子直头发,一副冰蓝色的太阳镜,一件一看就是精品的吊带刺绣,想当初她离开我们的时候还是一青葱岁月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一尤物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贼眉鼠眼的男人把眼光在她的上三路下三路来回打量,美女就是好,特别是在这个眼球经济的社会。以前我和闻婧走哪儿都是焦点,不过在火柴面前,算了吧,我心甘情愿当绿叶。
    火柴冲到我面前,摘下墨镜,我刚和她用暴力彼此拳来腿往地表达了分别多年的思念,结果丫丢过来一句话:操,你丫什么破飞机啊,没油了还是怎么着啊,飞这么久?她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我站在她面前恨不得死过去,周围的那些男人估计早脑充血了,谁会想到一个美女的外表下是颗捍妇的心灵呢。还是让我扛了吧。
    不过火柴到上海都大半年了,一点江南吴侬软语的温柔没学会,还是一口京片子。
    火柴问,你丫不跟北京呆着,干嘛跑上海祸害人民来了?
    我说,我想首都大众也不容易,我不能老跟一处祸害人民啊,于是就来了。
    我这人嘴也闲不住,一有人跟我贫我立马接上去。
    火柴说,你丫别跟我贫,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低着头拉行李,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我就是拿一花盆把一小青年砸医院里去了,跑这儿来躲避法律的制裁。
    火柴踢我一脚,说,滚你丫的,就你爸和闻婧她爸在北京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别说拿一花盆,你就是拿一火盆把人给砸歇菜了你丫也不用跑啊。告儿我,到底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被顾小北的女朋友扇了两耳光我觉得很没面子就躲过来了。我发现我说这句话说得特别顺溜。
    火柴说,哦。然后就没下文了。我心里不由得很佩服她,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啊,比如微微啊闻婧啊,哪个听了这话不一跳三丈高啊,您看人家火柴,多镇定。我们这些儿女情长在她眼力估计都是云烟,不真实,飘渺,虚幻,用火柴以前的话说就跟***一样。我突然发现自己躲避到上海来特没劲,跟王八似的,被欺负了就知道往壳里躲,我在这儿伤春悲秋的,顾小北估计在北京过得特欢畅。
    我和火柴各自沉默低头走了一两分钟,火柴突然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冲我吼:我操,林岚,你说什么呢!顾小北的女朋友不是你吗?!
    我操,丫终于听到重点了。
    我刚走出机场大厅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一看,是陈伯伯。我来上海之前我爸特意帮我找了个人说是在上海照顾我,其实也就是找了个估计挺牛逼的人,怕我惹事,因为我妈就总是说我是一事儿精,走哪惹哪。
    我接起手机就问陈伯伯您在哪儿呢?纯情得跟朵花儿似的。我估计闻婧听到我这口气灭了我的心都有。电话里那人说,往前看,往前看,看见那宝石蓝的车了没?我甩过脸去就看到一中年男人冲我热情地挥手。
    我拉着火柴跑过去,一个黑色西装的估计是司机的人把我的行李放进后面的行李箱里,我过去拉着陈伯伯的手热情地表达了家父对他的思念和对以后工作和生活上合作前景的展望,就跟新闻联播里两国领导见面似的,挺牛掰的。
    我正得意呢,突然心就冷了,彻底冷了,我忘记了火柴站在我后面,丫要是一兴奋来一句:先生穿得挺光亮的啊,弄个妞吧?我他妈绝对当场死在那儿。不过事实证明了我低估了火柴,她也和陈伯伯握手,展望了一下未来,讨论了一下时政,跟一女强人一样。
    在车上我有点累,就闭着眼睛躺着,火柴依然和陈伯伯你来我往地,通过他们的谈话我又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有眼有珠的人少得可怜,因为陈老头说了句让我很不平衡的话,他对火柴说,你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和林岚是同学吧?我操,我睁开眼发现火柴用一种特复杂的眼光看我,似笑非笑的,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我没理她。
    车一会就冲到静安寺那边了,满眼的小洋房,陈伯伯对我说:我在这有栋房子,你先住着。我倒是没什么感觉,火柴却吞了口水。我小声问她怎么了,她停了很久,最后蹦出几个字:丫真有钱。
    我看着窗外,到处是春深似海的树木,浓郁得似乎要流出水来,那些一大团一大团的绿色把整个夏天弄得格外潮湿。
    树阴下是各种风情的美女缓缓而行。我想以后我也是一小资阶级了,想想就很快乐,这就是我的新生活啊。
    说实话这屋子真够大的,下面一层是客厅和厨房,上面一层是两间大得离谱的卧室。别说就我一个人了,我琢磨着估计一匹马都够住的了,没事还能撒丫子跑跑。妈的有钱人就是好。不是老说上海住房紧张住房紧张吗,新闻联播净瞎白活。
    送走了那位大爷,我和火柴躺沙发上,一人一句地回忆我们青葱的岁月,本来我还想套点文化名词儿抒发一下我对火柴这么久没见的思念来着,结果丫就只顾着给我讲她辛苦的创业史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鸡头到如今纵横北京上海的性产业工人领袖。末了丫整一句结尾,跟实话实说似的,特精辟,她说:“你看,我就是这么一火树银花的女子,多斗转星移啊,多欲罢不能啊,我容易吗我……”我当时一听这话血压蹭地就上去了,缺氧,她的成语真是用得鬼斧神工的,我一时还不能接受这种奇幻的风格。火柴说累了,冲我一挥手,“弄口水喝。”我巴巴地满屋找纯净水,找到了又巴巴地给她送到跟前儿去,就跟她手下一小鸡头似的。
    的确,火柴也真不容易,当年离开学校的时候她才多大呀。我躺在沙发上,想着这些年来的事情,我浑浑噩噩地念书谈恋爱喝酒混饭局,三不五时地血洗了我爸的钱之后再去血洗燕莎赛特,仔细想想我手里到底留下了什么呢?顾小北叛变革命,找了一新鲜的花朵,陆叙被我用一花盆砸医院去了。微微忙于事业,一女强人,和我这牛仔裤大t恤的大学生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至于闻婧,我硬是在她心上砍出了一条大大的伤口啊,估计现在还在淌血呢。我真该拖出去毙了。
    我说火柴,我翻过身头冲她问道,你不是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的吗,怎么跑上海祸害人民来了?
    火柴说:“我一姐们儿,原来也是一小鸡头,在北京混了好些年了,依然是一小鸡头,丫气不过,就跑上海来了,来了没几天就跟我打电话,口气那个激动啊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我操,丫还知道哥伦布,这个大文盲,我一听她讲书面语就头晕。当初小学语文考试,叫写逝世的同义词来着,丫在试卷上写了个“歇菜”交上去了,还特得意。
    火柴接着说,丫说“你不知道啊火柴姐,上海男人全他妈都是情压抑者,和他们聊天比听新闻联播都难受,估计全都没有***”。于是我就过来帮我姐们儿打基础,这一来就三个月了,估计再有三个月我就得回去了,北京啊,我首都的人民啊,我可想死你们了。
    看她那特激动的样儿我又头晕,我宁愿她说“首都的嫖客们啊,我想死你们了”。操!
    说着说着火柴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喂,您好,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丫嗲得跟一牛皮糖似的,我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我正要发作,突然火柴的语调就变了,跟骂儿子似的,“滚你丫的,我还当是我亲爱的嫖客同志,你丫接电话你倒是先出声啊,我姐们儿来了,没功夫跟你贫,滚你丫的,你才一小鸡头,人家是一作家!好了我马上来,她要来我就带着她来好了,估计你丫还没见过活的作家吧,操,滚蛋……”火柴挂掉电话,冲我眉飞色舞的,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那个来上海创业的姐们请客在一家迪厅跳舞。
    我忙说,得了吧您忙您的,我还得收拾收拾东西呢。
    火柴没等我说完就打断我的话,说有什么好收拾的啊,妹妹我明天就陪你去血洗上海,缺什么买什么。我一想这感情多好啊,就同意了。
    晚上我斟酌了一下形式弄了个特闪光的吊带刺绣和一条紧身牛仔裤,配合着我亲爱的小姐们火柴,穿得跟俩亲姐妹似的。我估计我妈要知道我给她弄这么一女儿回去,估计丫毙了我的心都有。我坐在火柴白色的小本田上,脸贴着车窗,车玻璃被我摇下了一条缝,上海的夜色带着些微咸咸的湿气扑面而来。我想,这就是我新的生活啊。
    我只顾着跟着火柴走,也没注意到了什么地方,当突然电梯门一打开震耳的音乐突然响起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我已经进来了。
    我放眼这么一望,和小北京差不多嘛,这大上海不也是一样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老牛吃嫩草,老草吃嫩牛。我操!
    火柴拉着我直接冲向一小角落,借着灯光我看到一帮子善男信女,偶尔还听到一声“滚你丫的”。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北京还是在上海啊,昏菜了吧我。后来火柴告诉我,这一帮子人都是北京城中的祸害,到上海来出差,知道火柴挣俩钱也不容易,那句文化词儿怎么说来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于是纷纷跟火柴这儿献爱心来了,表达表达友谊。
    我刚坐下来,对面一男的就对我嬉皮笑脸的,一脸肥肉闪闪发光,我估计丫正发情。果然,他把脸凑过来说,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我当时血压就上去了,激动啊我,您说您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管我叫姐姐,我长得哪儿那么蹉跎啊。他叫着不恶心我听着都恶心,说句实话,我宁愿他叫我妈。火柴一巴掌推在丫油亮亮的大脑门上,说,滚你丫的,人家林岚可是一知识分子,一作家,谁他妈跟你狗扯羊皮的啊,操!
    火柴刚说完,对面一女的就站起来了,打扮得挺漂亮的,比火柴看上去稍微大点,那女的一把拉住我的手,那个激动啊,跟新闻联播里领导慰问灾民似的,吧唧丢过来一句话:“哎呀,您就是那位作家啊,您看看,您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作家呢!初中净在语文书上看鲁迅那傻逼了。”妈的,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丫说话跟火柴一个德行。只是不知道鲁迅这会儿躺在泥巴里做何感想,没招谁惹谁几十年后被一性产业工人骂傻逼,我都替他觉得冤。火柴指着那女的对我说,这就是我那来上海创业的姐们儿,柳如絮。我笑脸如花地伸手迎接,心里想:多好一名字啊,就这么被糟蹋了。握完手她立马把服务生叫过来,摸出一叠粉红色的钞票,我也没看清楚多少,“啪”地一声摔他脸上,“去弄两瓶最好的酒过来。”本来来之前我听火柴讲柳如絮同志的创业史,觉得她离乡背井又无依无靠的,日子肯定过得很忧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热血沸腾的话想安慰她来着,我一看她这老佛爷的架势,我歇了吧我。
    酒拿上来了,刚对面那被火柴推了一巴掌的男的贼心不死,又递过来一杯酒。我从下飞机开始就一口水没喝过,于是我接过来一饮而尽。丫的,渴死我了。我估计那男的本来想灌我来着,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一看我拿酒那架势他立刻没屁了。亏他没见着闻婧,我是把红酒当可乐喝,闻婧是把白酒当红酒喝,明显比我高两个段数。而眼前这男的,绝对是把红酒当白酒喝的,轻轻舔一口还他妈龇牙咧嘴的跟喝烧刀子一样,我真想揍丫!
    放下酒杯火柴叫我去蹦会儿,我一想跟这儿坐着看着那男的也添堵,于是就跟着火柴去了。
    中国人口真是多啊,我和火柴挤了半天挤进了舞池,刚站稳我一回头就看见一张抹布一样布满皱纹的脸。多蹉跎啊,吓死我了。这大妈的年纪我目测着最少也四张多吧。怪不得别人说“古老的北京,年轻的上海”啊,真年轻啊。
    我刚惊魂脯定,台上的dj就开始喊口号了,“我左手叉腰右手摇,摇出你的***”,“我左手摸摸右手转,转走你的性冷淡”。舞池里的人全疯了,双手齐用,紧跟指挥。那dj估计是来劲了,又开始糟改革命烈士。“黄继光,邱少云,天天跟我来发情”,“罗盛教,董存瑞,天天楼着小妞睡”。说得多好啊,说得真好啊,我怀疑丫是一先锋诗人。
    提到先锋诗人,我就想起我在大学大一学期末的那档子事儿。那时我在学校是宣传部部长,其实这也和我爸面子大有关系。而顾小北是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所以我和他跟校长还有成千上万的副校长一起坐在嘉宾席上看节目。坐在顾小北旁边的是学生会主席,但学校领导都宠着顾小北,不怎么买那主席的帐。
    这主要也是因为顾小北的父母都是纵横商场的豪杰,每次学校拉赞助都是顾小北出马,而且都是一万两万地拉回来。如果换作那主席,别说一两万了,就是一两千也得把他给拉歇菜了。而且顾小北拉赞助特别狠,拉完康师傅就马上拉统一,拉完麦当劳马上就拉肯德基。那天我左边是顾小北,右边是一特蹉跎的副校长,有个节目就是一先锋诗人朗诵诗歌。瞧丫穿得特朴素跟焦裕禄似的,结果一张嘴就甩出一句:女娲啊,您的隐型眼镜儿,碎了吗?一脸严肃的疑问表情跟大尾巴狼似的。我旁边的副校长一口茶就喷出来了,那个激动啊,一张嘴一双手直哆嗦,结果一副粉红色的假牙扑通掉茶碗儿里了。
    我当时一恶心,于是也跟那儿直哆嗦。
    挤着挤着我和火柴挤到俩巨海的音箱旁边,感觉跟地震似的。火柴指指上头,我心领会神地就跳到音箱上去了。我和火柴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头顶和舞动的爪子。一束追光打过来笼罩了我和火柴,我望过去那个灯光师正冲着我们笑呢。火柴立刻扭动腰肢回报他的这束追光。我和火柴奋力地跳着,前段时间热播的电视剧里不是有句话吗:灯光下的人生是最完美的人生。我和闻婧还有火柴都是从小学二年级就学跳舞的,先芭蕾后民族,都是腿长、脚背直,膝盖小的主儿,凭我们的基本功,全身上下除了头盖骨,哪块骨头不能动啊。台下那群只会摇头一脸春心荡漾,不管是吃了摇头丸还是没吃摇头丸,装丫挺的还是不装丫挺的妞儿们,和我们哪是一个段数的啊。灯光师又打了三束追光过来,我回头看火柴,丫特兴奋,跟那儿跳飞天呢。以前我和闻婧凭这个飞天舞在小北京还拿了不少奖呢!
    跳着跳着我感觉一团东西向我倒来,像个人,我用手一推,结果推在一团肥肉上。我定眼一看,一特壮实的大爷赤着膀子上来了,我心里就在琢磨:就他那吨位,怎么弄上来的啊?我估计母猪上房都比这容易。丫跳得也特勃发,而且跳得特另类,下半身跟那儿纹丝不动,上半身直哆嗦。胸口两团肥肉甩来甩去的。用句特流氓的话来说,丫胸部比我和火柴的都大。
    正跳着呢,牛仔裤里的手机震了,我摸出来一看,差点从音箱上翻下去,陈伯伯的手机好码闪烁在我手机屏幕上,我估计要让他知道我在这种混混场所,我在上海的日子就不宁静了。
    我把手机拿给火柴看,火柴当机立断把我朝洗手间拖,她说那儿的隔音效果特别好,上次她在那儿打电话给别人说是在图书馆看书别人都信了。
    结果冲到门口女洗手间的门被关得死死的,火柴一看男厕里没人,就抓着我冲进去了,我哆哆嗦嗦地把电话接起来,然后听到陈伯伯的声音,他问我在干嘛呢,这么久才接电话,我说洗澡呢。陈伯伯告诉我明天去一家公司面试,他给安排的,到时候过去报上他的名字就一切ok了,然后告诉了我那家公司的地址和面试时间,我听了很兴奋,因为那是家著名的跨国广告公司啊,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往里冲啊。
    挂掉电话我冲火柴特贼地笑,我说银子!然后挥挥自己的手机。
    正好我和火柴要出门的时候,一个男的突然进来了,他看见我和火柴脸上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火柴说,别惊讶,小兄弟,我儿子进来太久了,我来看看他。说完拉着我出去了。我不知道那个男的什么表情,反正我听了真想骂火柴傻逼。到这来玩的人谁可以年轻到当你儿子啊?
    早晨的阳光总是美好的,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想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享受着美好的阳光,展示着我美好的岁月,看着无数丫挺的人满世界奔走,我会觉得自己生活得很充实。
    这是我在上海的天空下醒来的第一个早晨,本来我昨天把手机闹钟设定到了早上七点,因为我今天有个面试,睡昏过去了那么我几乎就可以在上海永久地沉睡了。不过我早早就醒过来了,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看才六点,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昨天晚上玩到那么晚今天居然还是起得来。
    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晚上睡觉不关手机,而且喜欢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以前顾小北就老教育我说有辐射,你不想得脑癌就晚上把手机给我关了放到床之外的地方去。我记得有次顾小北还是说这个事情,我就骗他说我关了关了,然后照样开着机把手机丢到枕头下面就睡了。结果半夜被个电话惊醒,接起来就听见顾小北在那边跟狮子一样冲我咆哮:叫你关机关机!听见没!本来挺迷糊的我被他一吓吓得特精神,于是就睡不着了,起来跑到网上去打传奇。
    我记得传奇刚风行那会儿我和顾小北经常手拉手着在里面游山玩水,也不动刀动枪的,就在里面讲甜言蜜语。顾小北为了怕传奇上男的勾引我,硬是给我弄了个男的帐号,用他的话来说,传奇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人妖都抢手,何况你是一真女的。这话多新鲜呀,我还真是一女的。于是就出现了我和顾小北两个男武士跟那儿讲情话,旁边的人狂叫受不了两个破玻璃。做武士也是顾小北的意思,他说做别的烦,就做武士,会砍人就行。我总是在心里鄙视他,粗人!其实我背地里还有个帐号,是个道士。每次我都是看见有队人马要攻城了,我就屁颠屁颠地去加入,然后站在背后摇旗呐喊,也不上去打,时不时地丢张小符上去做做面子,顺便不时地冲回老大身边说没药了问要钱。然后要到了就去存起来。我真是奸啊。不过上次我也栽过一回,我看见好象城被攻下了,就兴高采烈地往里冲,结果浩浩荡荡出来一大群敌人的队伍。我吓得哆嗦,就狂喊:别杀我,我是奸细,卧底的!结果证明他们的眼睛比较雪亮,还是把我杀了。我躺在地上还不服气,还在叫,妈的奸细都杀,没人性。跟顾小北打的时候什么他都让我,但是掉了宝物他绝对不让我,抢得比谁都快,其实他拿到之后卖了钱也是给我用,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不直接让我拣。有次刚把宝物打出来,掉在地上,结果我也死了,我就死在宝物上,我躺在那儿特悠闲,也不退出游戏,心里想你大爷的我不信我躺在这你还能拣起来。顾小北站在我旁边,穷叫你倒是退呀退呀!我心里冷笑我说我就是不退,反正我死了,有种你就鞭尸。我正得意呢,电话响了,顾小北,他在电话里冲我吼,林岚你给我退了!我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他一张脸皱起来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我和顾小北在一起的好笑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现在回忆起来会让人觉得伤感。望着窗外的阳光我突然想到北京这个时候一定很漂亮,树木绿绿的,护城河的水也绿绿的,满天的鸟叫满地的小京叭跟着老头老太太的脚边跑,我突然想起我家的小京叭蝴蝶,顺便想了想也许顾小北和姚姗姗正在传奇里游山玩水呢。
    阳光真他妈太刺眼了,不然为什么我的眼中会有泪水呢?
    我坐在床上就这么在阳光下花了接近十分钟追忆我的似水年华,我发现我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顾小北,笑的,哭的,抱我的,哄我的,那个在大冬天早上骑车帮我买早饭的,那个躲在厕所里哭泣的顾小北。我这么多年的青春全部都是从他身上流淌过去的,一切的时光经过他的洗涤之后都带上了他的味道,我可以逃避照片逃避情书逃避礼物,可是这种味道一直围绕在我的身边,挥也挥不散。
    等我刷牙洗脸弄好后已经差不多该去那家公司面试了。我打扮得很端庄,用闻婧以前的话来说是我打扮得很处女。我顶着我的处女造型开着火柴借给我的白色宝马小跑奔驰在上海宽阔的马路上,带着如同改造后的社会女青年的心情朝浦东奔过去了。
    火柴的车开起来真的很拉风,我是个没本的人,所以开得很保守,我怕哪个交警看我不顺眼了把我拦下来要个本儿来看看什么的,那么我就歇了。而且我也不敢像闻婧那么把汽车当飞机开,就是在小北京我都不敢,何况是在我鬼都不认识一个的上海。
    本来今天火柴要跟着我一起去的,早上她弄了个电话过来,跟鬼似的在电话里跟我叫,说什么一定要跟我去,说要发展一下高层的业务。我想着一大清早的,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开始跟她在电话里贫,我说火柴你得了吧,人家一个一个有的是钱,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汽车上躺的,马上骑的,什么女的没见过啊,估计你丫难以打入内部。
    火柴说,我操,就那帮丫挺的,一个一个西装鸡,除了知道道琼斯和人民币,丫的他们知道什么啊。看着丫们满脸的青春豆我都觉得憋,幸亏我不是一男的,要不找不到地方泻火,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呀,还好我火柴来了,中央关心地方,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
    我操,我当时就想把电话摔下去挂了,不过突然发现是手机。我就知道不能跟火柴贫,一贫起来准没完,我不得不打断了她的话,我说得了我的姑奶奶,您改天去发展事业,我得先把我的事业先建立起来,就这样了啊。
    挂掉电话我就在想,幸亏没带她去,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在等候面试的时候在大厅里撒丫子跑业务,我曾经见过火柴工作的敬业的样子,那还是在北京的时候,她还是一小妈妈桑,接待的客户质量和数量都有限,逮着一个就不会轻易放手的。我记得那次火柴特严肃地说了句让我扛不住的话,她一脸大尾巴狼的样子盯着那个男的说,我操,兄弟,你丫不至于吧,就给两百?你丫骑匹马都不只这点钱啊。
    真是想想我都后怕。要把火柴弄那去,估计我得挂了,陈伯伯估计也扛不住。
    到了写字楼,我乘电梯上去,在电梯里我想起在北京我跟着微微去面试的情景,那个时候走得多有架势啊,踢正步,抬头挺胸的。而一转眼,我就一个人在上海开始找工作了。要不怎么总有人说,生活,就是一场戏。比电视剧都让人跌破眼镜。
    我上网逛论坛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漂亮mm的签名档:我左手拿刀右手拿叉,把生活慢慢享用。当时就觉得是一智者,比我们这种俗人强了去了。
    坐在大厅里等待面试,我身边一个一个看上去都挺牛逼的。不管是丫挺的还是装丫挺的,每个人手里都是台笔记本,噼里啪啦狂打键盘,看上去跟一作家似的,我都觉得自己跑错了地方,我又不是来应聘打字员的。还有更傻逼的在用手机打电话,用耳机打,操,你丫又不是在开车,装什么丫挺啊。
    刚坐了一会,我就听到叫我名字了,我赶紧进去,我怕我在外面再多坐会儿会把我坐歇菜了。
    进去之后我坐下来,面试我的是个估计三张多的男人,满脸豆豆,一张脸跟荔枝似的,特青春,我突然想起火柴对这些西装鸡的评价,心里就乐。不过我还是装得挺淑女的,这关系到以后买米买油的事情。
    我刚想拿出我以前的平面设计给他们看看,然后顺便再对他们介绍介绍我的情况,结果我刚运口气准备演讲,丫吧叽丢句话过来:你北京的吧?
    我一听觉得有点不对,我说我是某某学校出来实习的。他很惊讶,说,不是北大的啊?我很谦虚地说不是。心里在想你大爷的。我的学校也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学校啊,再说了,现在的大学哪个不是一样的啊,抽烟,喝酒,谈恋爱,最多的还是旷课睡觉,我就不信在北大睡觉就能把人睡聪明了。
    我继续说,您要不要先看看我的作品啊,我以前也在广告公司做过的……
    我还没说完呢,他就很粗暴地打断我,我怀疑丫内分泌失调,我都这么耐心了,你干嘛摆出一副我欠你两百块钱的样子啊,怪不得一脸的青春证明。他说,广告谁不会做啊,主要是看文凭,看见没,看见没?他挥舞着手上那张简历表对我说,刚出去那个人,人家就是复旦的。我偷瞄了那张表一眼,差点没吐出血来,简历上那个人是化学系的!这是广告公司还是化肥厂啊?
    我算是彻底对这家公司失去信心了,我站起来,准备走,那个人望着我,又叫,你干嘛你干嘛?
    我操,我是真受不了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啊,每句话都跟见鬼似的叫。我回过头去,我很温和地微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我是学广告的,我专业不怎么对口,我要去钢铁厂试试,估计他们要我。我知道那家伙被我说得心里堵,我管你呢,我说了畅快就行。
    我刚要走出去,电话就响了,我一看是陈伯伯的,接起来就发牢骚,我说,陈老板,不带你这么玩你晚辈的吧,这什么破公司啊……我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然后陈伯伯在那边一声没吭,等我停下来了我觉得电话里静得跟坟墓似的,说实话我心里悬得慌,一急就忘记了分寸,把跟微微说话那操行给弄出来了。我琢磨着准得有阵骂。
    结果停了两分钟,陈伯伯叫我把电话拿给那个面试的人,我也很疑惑地递过去,那个人更加疑惑地接过来,但听了一下声音就立刻立正抬头挺胸了,跟纳粹见了希特勒一样。那个人一边点头说着是是是,脸上一边一阵红一阵白的,我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孙子正挨训呢。于是我特大爷地又重新坐下来了,把桌上那杯水拿过来哧溜哧溜地都给喝光了。
    那个人接完电话把手机还给我,表情特尴尬,就跟便秘一个表情。他冲着我嘿嘿地笑,我也在那装蒙娜丽莎,我倒要看谁先沉不住气。结果我赢了,我发现人一但装得跟老佛爷似的一般最后都会赢,上次微微也是这么用罪恶的黑手把陆叙那个小青年给拿下的。
    那个人说,林小姐啊,怎么早不说是陈老板介绍来的啊,你看这弄得多尴尬啊。一边说丫还一边搓手,弄得特诚恳的样子。
    我想了想还是给他台阶下,毕竟以后一个公司的,弄得太难看干嘛呀。我说这都怪我,没说清楚,真不好意思。
    他一听我这么说,立刻就不紧张了,然后说,林小姐是高才生啊,月薪方面你放心,四千五,外带奖金不算,您看合适吗?我听了很淑女地点了点头,心里笑得恨不能昏死过去。
    他对我伸出热情的双手,我也赶忙握过去,时光倒流,我想起在北京,现在是在上海,四千五啊!
    出了房间,一个秘书带我签了几份合同,然后又看了下具体的福利,还有就是去人事部登记了一下,然后我走了。
    开车回家,路上我拨了个电话给我妈,我特牛掰地跟我妈说,妈,我工作搞定了。我妈在那边一连说了好几句“太好了”,听她那口气挺激动的,我以为她在酝酿什么经典台词呢,结果她最后整了一句“陈老板就是有本事!”我差点想把手机丢出去!
    回去之后我打电话给闻婧,她听到我的声音就跟听见鬼似的。我说你丫不至于吧,我去个上海,又不是去伊拉克。
    结果闻婧听了这话就跟听了什么一样,立马开始跟我咋呼开了,我想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你丫又不是伊拉克的。
    闻婧在电话里冲我义愤填膺地怒斥我的罪行,归根结底就是我把北京那帮子人弄得乱七八糟的然后丢下个烂摊子自己就跑上海逍遥来了。闻婧告诉我,顾小北从我走了之后每天泡图书馆,很多时候闻婧都看着他捧着一大堆地书行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或者匍匐于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
    当闻婧告诉我这些关于顾小北的事情的时候,我的心里变得有点空荡荡的,我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在我还没有认识顾小北之前,我就经常看见他捧着很多书去图书馆,那个时候还是在刚进高中的时候,我看见顾小北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米色的粗布裤子走在学校铺天盖地的绿荫下,我觉得他真得像是童话世界里的一个王子。那个时候我和闻婧两个小丫头其实蛮色的,看着帅哥就有点找不着北的那种。我说两个月之内我要把这个人拿下。然后两个月后,我和顾小北就手牵手地走在护城河边享受革命同志般亲密无间的情感了。
    在那两个月里面,我在微微和闻婧的指示下,无数次地和他在图书馆偶遇,无数次地碰巧和他出现在同一个食堂的同一张桌子上,无数次地骑着单车从他身边裙角飞扬地飘过,我当时心里就在想你大爷的,就算不喜欢我,在我这么频繁的露面下也应该记住我这张充满革命热情的笑脸了吧。后来在经验丰富的革命同志微微的帮助下,我顺利地把顾小北拿下了。现在想想,真是苦肉计啊,微微要我骑着车去撞他,然后无限娇弱地瘫死在他旁边等着他惊慌失措地抱起我往医院冲。
    我就一猛子扎进丫怀里,一辈子不出来了。微微当时很意气风发,像在指导一场战争,她说,撞丫,往死里撞,别怕,你就一辆永久,再怎么撞也不能把他撞咋的,然后你就在那儿装尸体,你就只管躺着,剩下的事情我和闻婧来处理,您就放心在那睡。闻婧当时在旁边也是一大尾巴狼的表情,特真诚地说,没事儿,微微说撞,准没事儿。
    其实现在想想,那句民间大众的话怎么说的来着,从一个人的小时候就可以看见他长大的样子。想想真有道理啊,微微从小就是那种善于发号施令的人,闻婧就是那种没大脑,有热闹看就特撒欢的人,而我,天生就是那个最倒霉最倒霉的人。
    为什么说倒霉呢,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啊。本来计划得挺好的,就他妈撞一下,结果我瞄着他冲过去,本来他骑地挺悠闲的,结果当我冲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加速了,我本来做这事就有点紧张,一看他加速我更紧张,也忘了握刹车,结果两个人用极快的速度咣当撞上了,我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我能感觉到血从裙子下沿着小腿流下来,我估计着肯定腿摔断了。我回过头去想叫微微闻婧她们过来,告诉她们不演了,赶快把我送医院去,不然我跟这儿流血不止的肯定流歇菜了。结果丫们以为我演戏忒投入呢,还气定神闲地在那和我打手势,叫我躺下,躺下。我吸了口气,然后怒吼,我操,断了断了,还躺!
    那两丫头看我表情估计真出事了,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结果闻婧一见血从我小腿哗啦啦地跟自来水一样流下来,立马叫得比谁都响,丫喉了句话:我操,你怎么这操行啊, 跟流产似的!
    我本来就痛得有点头晕,一听这话我更缺氧。正不知道怎么办呢,顾小北过来一把把我横抱起来,然后一句话都不说就往校医院冲,表情特酷。这和我们预想的一样,多少给我点安慰。我突然想起大话西游的台词,我想我是猜中了结局,却没猜中这经过!
    我头靠在顾小北脖子上,看着他的侧面,觉得真英俊。眼是眼口是口的。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我敢肯定他用香水。
    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他从来不用香水,他身上都是洗完澡后沐浴露的味道。当时我就在这种香味里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顾小北抱着我往前勇敢地冲,我都忘记了自己还在流血,鲜血沿着我们爱情的道路洒了一地,我和他就这样开始了我们血淋淋的爱情。想想真的挺牛掰的。
    在我腿断的日子里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我妈执意要把我接回家修养,我借口说学习不能耽误,硬死撑着要住在学校,我妈见我那样差点跟我掐起来,不过我很坚定,具有革命党人的意志,于是我妈那个纸老虎就被我拿下了。
    当时我想这个第一次见面印象应该算很深了,我正琢磨着怎么跟顾小北第二次邂逅呢,他自动送上门了。当我出院的第一天早晨,我就看见顾小北骑着他的那辆漂亮的跑车等在我楼下,他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我估计丫肯定特自恋,真把自己当王子了。我说你干嘛呢。他看看我,面无表情地说,送你上课。说完指了指他跑车上的后座。看得出来,是新装上去的,说实话,装了之后真难看,一辆好好的车,毁了。从那天之后,顾小北一直送我送了一个月,在一个月之后我的腿好了,可是他还是送我上课,因为我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比计划提前一个月完成任务。那个后座也一直装在他的车后面,每次看到我就会觉得温暖,同时小腿隐隐作痛。
    现在回想一下,当时顾小北对我的告白真的是一点都不浪漫,根本没有王子的感觉,反而让我觉得像个楞头青。那天我从他车上下来,我说,顾小北,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以后也不用送我了。他看着我,一双眼睛睁得蛮大的,楞了半天,然后说,我还是送你吧。我说为什么啊,我又不是真废了,要不我跳两下给您瞅瞅?正说着呢,微微闻婧来了,顾小北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说,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说实话我当时心里很甜蜜,我抬头看微微闻婧,眼光充满了哲学的思想。其实我是在向她们说,看吧,我说我能拿下吧。结果正得意呢,顾小北说了句让我吐血的话,他接着说,反正都让我骑了这么久了。我不知道是他故意使坏还是他真的就那么纯洁,反正微微和闻婧是笑得又喜庆又下流。我当时心里就在想,你大爷的,我怎么交这么两个朋友啊。
    从那之后我和顾小北就手牵着手走遍了小北京,那些山山水水都见证了我们的爱情,记忆深处一直是在艳阳高照的夏天里,我们坐在北京各个麦当劳里喝着一杯可乐,在大冬天里,我躲在顾小北的大风衣里,从他领口露出两只小眼睛,感叹银装素裹的北京真美丽。
    当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闻婧在电话里狂叫,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眼睛有点疼,喉咙也有点,我不承认是我哭了,我的眼泪早在北京就流完了,在姚姗姗抽我两个大嘴巴的时候,在顾小北按住我的手的时候,在陆叙被我砸进医院的时候,在我收到陆叙短消息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流光了。
    我挂了闻婧的电话,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心里难过。我突然想起陆叙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头有没有好,我想起那天晚上喝醉了陆叙把我背回去的情景,想起那件被我吐的花里胡哨的armani西装,我就看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忧伤从地板上飘过去。
    说实话,我有点想和陆叙打架。我有点怀念有个人在办公室里扯着脖子和我叫板的时光,可是这一切都远去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像所以那些白领mm一样,在办公室里扮演奴才或者高贵的冷血公主。
    我突然想起陆叙漂亮的眼睛,很多时候,他就是用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瞪我,看着我不说话。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穿得挺整齐的,因为我妈在前一天晚上对我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教育,这让我想起以前开学的时候都有学前教育,校长在上面唾沫横飞。没想到我脱离了一个魔爪又跌进了另一个魔爪。我妈告儿我说,林岚,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哼,背了我你就翻江倒海的,陈伯伯随时都会给我汇报你的情况,要让我知道你在上海依然是个事儿精,小样儿你看我怎么治你。我当时是真想把手机丢到楼下去啊。你说这什么老太太啊,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说话,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小样儿看我怎么治你”!
    放下电话我有点郁闷,不过想想也挺自然的,我估计我的性格就发源于我妈这个伟大的源头,然后经过千山万水的流淌就汇聚成了一条澎湃的长江。用我妈的话,事儿精。对于这一点,闻婧和白松都表示很赞同。惟独顾小北意见不一样,我记得当时是在昆仑,我妈过生日,请了闻婧他爸和白松他爸,闻婧和白松都是算做带来的家属。我那个时候胆子挺大的,心里一横牙一咬就把顾小北带去了,心里琢磨着这也是我的家属。因为当时我心里就一心想着早点嫁给顾小北,一到结婚年龄我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到民政局去,夜长梦多的道理我是烂熟于心呀,像我这么平庸的女人,满大街都是,所以我决定套牢顾小北,我觉得丫肯定是只潜力股,狠建仓,准没错。我妈见到我带顾小北去的时候眼神很复杂,如同北京那些无穷无尽七弯八拐的胡同。我当时挺勇敢地迎接我妈的目光,装得挺大头蒜的,其实也是一只老虎。那天当闻婧和白松都赞同了我妈的意见之后,顾小北弄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她怎么能叫事儿精,事儿精和她比,差远了!我当时没怎么反映得过来,等我明白过来,顾小北已经在偷笑了。我当时挺郁闷的,没想到我这么个知识分子也会被这么一个文盲给拿下了。讲话比我都会绕。
    到了公司,那天面试我的那个一张脸跟荔枝似的那个男人站在大门口迎接我,挺热情的,嘘寒问暖。我心里就在感叹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彻底的牛逼,总有比你更牛逼的人,有钱的能用钱砸死你,有权的能用权玩死你,还有想火柴那种人,能用一大群女人弄死你。用眼前这个人来打比喻的话,就是陈伯伯比他牛逼多了!
    公司里的人和其他以前我见过的外资里面的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是一张似乎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没解冻的脸,有些还带着霜花。我突然挺想念在北京的工作环境的,起码还有个陆叙和我打架。周围的人都是挺牛逼的样子,中英文夹在一起说,而且还不用普通话,我一坐下来就听到我旁边的那个男的对着电话讲了句“格责case(这个case)”!操,我真想抽丫。
    我收拾了一下我的桌子,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自己的笔记本放上去就ok了,不过我从我背来的那个大包里拿出了几个画框挂在了我的工作台前。顺便拿出了一盆小仙人掌和一个玩具猫,那个猫我很喜欢,色眯眯的眼神和闻婧那丫一样,看到这个猫我就想起闻婧。等我放完了之后我周围的男女都用鄙视的眼光看我,我挺无所谓的,我一个一个地鄙视回去。
    那个荔枝男人叫张浩,他让我叫他jimmy,我努力地动了动嘴唇,终于叫了声jimmy,叫了之后自己都觉得痛苦。他叫了个看上去挺沉默的男的过来帮我装软件。那个男人二话没说粗暴地打开我的电脑,然后开始塞无数的光盘到我的电脑里面。性质和强*一样。我看着我的电脑上的灯不断地闪烁听着光盘旋转的卡嚓卡嚓的声音,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有点充实。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高三了,那个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有自虐的倾向,每天就知道做题目,做得天昏地暗的。那个时候顾小北还在我的身边,很多时候我都是看书,看着看着就躺在他胳膊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有点怜惜又有点责备。我当时沉浸在这样的目光里,甚至想一辈子沉沦下去,那该有多好,高考见鬼去吧。
    安装好了之后,那个男人丢给我一沓很高的书,他说,这些软件你在下午前自己学会一下,然后从明天开始,你会接手一些平面处理的工作。
    说实话我翻开书的一瞬间就彻底丧失了信心了,因为是全英文版的,我突然后悔自己外语当初怎么只学到六级而不去学到专业八级呢?
    我就这么开始了我的新的工作,在上海这个我不熟悉的地方学着十几种新的软件,在翻动书页的间隙顺便喝一口公司里难喝的咖啡。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远离了北京那个纷繁复杂的城市,那个储存了我太多感情的城市。远离了那些我生命里一直汹涌的人群,远离了20多年来我一直赖以生存的土壤。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棵特牛逼的树,自己把自己连根拔起,然后跋涉了千山万水,再让自己扎下根来。可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把自己连根拔起的时候,自己有多疼。
    等我搞定那一大堆突然出现在我的电脑里的软件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了,我都忘记了吃饭。我刚准备起来吃饭,结果张浩过来通知我开会,我问他什么事情,他说见制作部的新部门经理。我想了想说好没问题我马上来。
    其实我真的挺饿的。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然后那个新上任的部门经理也从会议室隔壁的休息间里过来了,他进来的时候对大家问了声好,很谦虚的样子。我他妈一口水就喷了出来,五雷轰顶什么滋味!就是我那时的滋味!
    那个下午我就望着那个经理滔滔不绝地谈他的理想谈他的计划,看着他挽起袖口挥舞着修长的手臂,神采飞扬,看着他干净的衬衣,看着他格外漂亮的眼睛和睫毛,看着他眼睛中格外光亮的神采,和望着我的时候特奸诈的目光。
    我的心里一直难以平静,我发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陆叙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和我第一见他的时候一样,干净得如同平面广告上的男模特,看着我的时候一脸奸诈。我觉得很温暖。
    会议结束之后我去休息室冲咖啡,陆叙走过来了。他站在我的面前,低着头看我,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瞪着大眼睛看我。
    我望着他,我想要说很多话,可是怎么都说不出来,这样的气氛让我觉得有点矫情,弄得跟电视剧一样,于是我决定打破尴尬,再怎么说我也是外界评论的不同凡响的新锐的小说家呀。不能弄得跟台湾那个阿姨一样。
    我照着他的脑袋一巴掌拍过去,我说你头好啦?
    其实我知道没好,因为我透过他的头发都可以看到那条伤痕,我也可以想见他头包着白纱布躺在医院的样子,说实话我有点心疼。
    他依然冲着我吼,和在北京那个狮子没区别,他吼:当然没好!你丫下手这么狠!当年皇军什么样儿啊!说完就冲我的肩膀一拳。有点疼,可是我觉得很快乐,这是我离开北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快乐,尽管我和火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挺猖狂玩得也挺疯狂的,可是我的心是悬的,我觉得自己在走钢丝,可是我看到陆叙了,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又开始打我了,我觉得宁静。
    我抬起头,陆叙朝后跳了一下,跟个小孩子一样,他肯定以为我要开始还手了,按照我以前的脾气的确我已经扑过去了。可是我没有,我笑了,笑得特别开心,多喜庆呀,眼泪都笑出来了。
    陆叙突然变得很温柔,一瞬间我错觉似乎是顾小北站在我面前。我拉着他的领口开始哭,可是我不是难过,真的不是难过,就是想哭。我想我是累了,站了这么久了,累了。
    在陆叙的胸口上有点想睡觉。我闭上眼睛,那一刻,我多么希望陆叙是我哥哥啊,亲生哥哥!
    我不知道陆叙是怎么调动到我的公司的,反正我知道他有的是能耐,估计广告界也被他玩得差不多了,跟微微一个德行,是我们业内的祸害。您想呀,这广大的劳动人民还有多少人挣扎在贫困线以下啊,还有多少孩子在希望着希望工程啊,还有多少像火柴一样的花朵姐们儿在受着那些西装鸡男人的压迫啊,还有多少像我一样的祖国栋梁青年在辛苦地面试找工作啊,可陆叙他一声不响地就从北京跳到上海来,还跳过来当我的顶头上司制作部经理,您说这不是祸害是什么?!
    不过后来我知道了陆叙过来的一系列经过和其中的千丝万缕山山水水。那天是在新天地的一家咖啡店里,我和他坐在那儿等一个客户,那个客户车堵高架上了,说要晚点来。我接的电话,我特春风地跟他讲没关系,我们等着,您慢慢堵,咱们不急。放下电话我挺高兴的。我的确不急,难得有个机会可以明目张胆地在上班时间到外面喝咖啡。每天都呆在办公室里,冷气飕飕地吹,整个楼层里除了我的桌子有点生气之外,其他人的桌子都干净得跟太平间似的。不过好象陆叙这个人还有点情调,他在他那个红木的巨大的办公桌上养了只乌龟,我那天进去给他送文件,一不留神被我瞅到了,要不怎么说我没心没肺了,脱口而出,嘿这小畜生,长得倒跟你挺像的。说完了想跑都来不及,被陆叙按住爆打了一顿。我被打得龇牙咧嘴的,后悔怎么进来的时候把门关了,要不然我也让外面的那些群众看看,他们的上司是如何与一个弱女子叫板的!
    所以说对比呆在办公室里的日子,坐在新天地充满怀旧情调和欧式风格的咖啡厅里是多么的惬意啊。虽然是九月,可是阳光却很稀薄,不热,挺好。趁着空闲,我与陆叙聊天,不知不觉陆叙来上海也一个月了,回想他刚来上海的时候,觉得好象梦一样。于是我问他,嘿,陆叙同志,当初你是怎么跳到上海来的啊,还一跳就是经理级别的,我怎么就逮不着这样的好事儿啊?
    陆叙望着我,喝了口咖啡,用他那双大眼睛望着我,说实话他一身西装坐在这么有情调的地方的确挺有气质的,我就看到他后面的两个漂亮mm一直在看他。他慢条斯理地跟我讲他从北京到上海来的经过。原来他那个时候是要辞职来上海的,公司不答应,正好这边有个部门经理空缺,可是已经安排人了,于是陆叙就主动要求减薪2000,条件是公司派他到上海来。陆叙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特别利落,两三句就讲完了,轻描淡写,而且还特别温柔,脸上如同头顶的阳光一样金灿灿地流转,感觉像是一个年轻的爸爸在讲故事给自己的小女儿听,可是谁都知道这些并不是无关痛痒的东西。说实话我听着陆叙讲这些事情心里挺难过的,我觉得对不起他。北京毕竟是他成长大的城市,说走就走,我知道离乡背井的痛苦,所以我深深地理解并且尊敬他。那句文化词儿怎么来着,“同病相怜”。于是我决定以后陆叙打我的时候不再猛烈地还手,只是随便搏击几下表示意思就行。
顶一下
(1)
50%
踩一下
(1)
5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