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和露丝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光线正照在她的身上,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露丝的眼睛变黄了。我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和露丝聊天,一边偷偷给这领域的一个专家好友发了条短信,短信只有一个术语:“巩膜黄染?”很快有了对方的回复,也是一个词:“见鬼!”
后来露丝自己也发现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清楚,得问医生。这当然又是一个谎言。
几天后,露丝变得神志不清,行动摇摇晃晃,她想去医院问问主治医生何时开始新一期化疗。我口中答应第二天带她去医院,转身就像个出轨的丈夫,走到另一间房的角落,拿出手机,偷偷给露丝的医生打电话。
“我不能再让她接受化疗了,她太虚弱,那将置她于死地。”医生说。
“是的,我知道。”我回应道。
“谢天谢地,你知道。”
于是,第二天,当露丝坐在医生面前时,他按照前一天我们在电话中商量好的办法,告诉露丝,最好等两天再进行化疗。而我这个“阴谋”的参与者则坐在露丝身边,一言不发。
两天后,露丝在我的怀里安然离世,她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露丝去世之初的混沌我已记不太清。露丝得病后,我便停止了一切接诊,露丝去世已有数月,我也没有让医院给我排班。也许有一天我会重新给病人看病,但我并不急于回到那样的病房里。
悲伤来临的时间和程度都是无法预测的,并不只有结婚纪念日,或者重回某家曾一起去过的餐厅,才能勾起丧偶之痛。当你走在杂货店的过道,看见长叶生菜时,你会想起爱人曾学着用油炸蒜味面包丁做恺撒沙拉,因为那是你愿意吃的唯一一道沙拉;又或是当你在机场候机厅里看到某一集电视剧重播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冬日午后,你们曾一起看过它。失去爱人的滋味,不是哭泣,不是崩溃,不是低吟悲伤,而是四肢疼痛一般的幻觉。你会疼,会悸动,没有任何真实的来源,但你却永远不想让它消失。
阮东/译
阮东/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