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鸟的人是北京人里头起得最早的一拨。每天一清早,当公共汽车和电车首班车出动时,北京的许多园林以及郊外的一些地方空旷、林木繁茂的去处,就已经有很多人在遛鸟了。他们手里提着鸟笼,笼外罩着罩,慢慢地散步,随时轻轻地把鸟笼前后摇晃着,这就是“遛鸟”。他们有的是步行来的,更多的是骑自行车来的。他们带来的鸟有的是两笼,多的可至八笼。如果带七八笼,就非骑车来不可了。车把上、后座,前后左右都是鸟笼,都安排得十分妥当。看到他们平稳地驶过通向密林的小路,是很有趣的——骑在车上的主人自然是十分潇洒自得,神清气爽。
养鸟本是清朝八旗子弟和太监们的爱好,“提笼架鸟”在过去是形容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人的一种贬义词。后来,这种爱好才传到辛苦忙碌的人中间,使他们能得到一些休息和安慰。我们常常可以在一个修鞋的、卖豆腐的、钉马掌的摊前的小树上看见一笼鸟,这是他的伙伴。
北京人养的鸟的种类很多。大概区别起来,可以分为大鸟和小鸟两类。大鸟主要是画眉和百灵,小鸟主要是红子和黄鸟。
鸟为什么要“遛”?不遛不叫。鸟必须习惯于笼养,习惯于喧闹扰攘的环境。等到它习惯于与人相处时,它就会尽情鸣叫。这样的一段驯化,术语叫作“压”。一只生鸟,至少得“压”一年。
让鸟学叫,最直接的办法是听别的鸟叫,因此,养鸟的人经常聚在一起,把他们的鸟笼揭开罩,挂在相距不远的树上,鸟此起彼歇地赛着叫,这叫作“会鸟儿”。养鸟人不但彼此很熟悉,而且对他们朋友的鸟的叫声也很熟悉。鸟应该向哪只鸟学叫,这得由鸟主人来决定。一只画眉或百灵,能叫出几种“玩艺”,除了自己的叫声,能学山喜鹊、大喜鹊、伏天、苇乍子、麻雀打架、公鸡打架、猫叫、狗叫。
曾见一个养画眉的用一台录音机追逐一只布谷鸟,企图把它的叫声录下,好让他的画眉学。他追逐了五个早晨(北京布谷鸟是很少的),到底成功了。
鸟叫的音色是各色各样的,有的宽亮,有的窄高。有的鸟聪明,一学就会;有的笨,一辈子只能老实巴交地叫那么几声。有的鸟害羞,不肯轻易叫;有的鸟好胜,能不歇气地叫一个多小时!
养鸟主要是听叫,但也重礼貌。大鸟主要要大,但也要大得匀称。画眉讲究“眉子”(眼外的白圈)清楚。百灵要大头,短喙。养鸟人对于鸟自有一套非常精细的美学标准,而这种标准是他们共同承认的。
养鸟是很辛苦的,除了遛,预备鸟食也很费事。鸟除了要吃拌了鸡蛋黄的棒子面或小米面,还吃牛肉——把牛肉焙干,碾成细末。经常还要吃“活食”——蚱蜢、蟋蟀、玉米虫。
养鸟人所重视的,除了鸟本身,便是鸟笼。鸟笼分圆笼、方笼两种,有的雕镂精细,近于“鬼工”,贵得令人咋舌——有人不养鸟,专以搜集名贵鸟笼为乐。鸟笼里大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是鸟食罐。一副雍正青花的鸟食罐,已成稀世珍宝。
除了笼养听叫的鸟,北京人还有一种养在“架”上的鸟。所谓架,是一截树杈。养这类鸟的乐趣是训练它“打弹”,养鸟人把一个弹丸扔在空中,鸟会飞上去接住。有的一次飞起能接连接住两个。架养的鸟一般体大嘴硬,例如锡嘴雀和交嘴雀。所以,北京过去有“提笼架鸟”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