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修女是留发,再非也,以往铁定剃光头,后来因共产党迫害教士及修女,为了便于化装避祸,才准留极短之发,比你形容的台湾女学生的头发还短。不信的话,顺手拣个修女问之,但不发誓者不算。」
修女剃光头这消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柏杨先生曾打听过很多有关人士──包括顺手拣来的修女在内,恐怕是杨女士误矣。有人把神父比之为洋和尚,把修女比之为洋尼姑,致跟佛教的「尼姑」发生混淆。佛教的「尼姑」是把头剃得光秃秃的焉,这跟修女把头发包起,穿着没有曲线的长袍一样,其目的都在于破坏自己的女性之美,免得臭男人动歪脑筋也。
曾经用暴力使女人头发发生变化的似乎是俄国人,四○年代,抗战胜利后,俄国大军进入中国东北,除了抢,就是奸,见了长头发的妇女或是光了头的尼姑,便如获至宝,就在大街上拉而搞之。最初还仅对付日本人,后来大概因日本人和中国人分不太清,同时觉得中国人也没啥了不起,就一视同仁。万不得已,才想出办法,那就是妇女们把长发剪短,尼姑们则把秃发留长,穿上短装,冒充男士。
不过这种冒充男士的结果,并不太理想,盖俄国女兵到处强*男人,一旦发现辛辛苦苦拉到营房里的家伙竟也是女人,大怒之下,至少是一顿臭揍。
眼睛往前看
杨皓云女士又曰:
「你说有些大专学生,连家书都写不通(我就不信,我今年高中毕业,虽没有继续读大学,但没有写不通信)。即令有之,总不能归罪于文言吧。你说二十五史没有几人看得懂,还拿着往外国瞎送。为何没有几人看得懂?乃是文言文根底太坏。为何一般人文言文坏得一塌糊涂,此乃是那一些老而已死(如胡适先生)和老而未死(如柏杨先生)的学者们,力咒文言文的下场。难道你不觉得你如今下笔淋漓,痛快之至,乃和你幼时背向私塾,摇摇晃晃而得的文言文,小有关系乎?」
这篇言论,教人吓了一跳。柏杨先生曾声明过,大学生连信都写不通,乃是一种现象,不作抬杠之用。其实不仅大学生而已,试考一下各级学堂的教习,恐怕能把信写得像样的人不多。以致一旦闹了恋爱,就不得不组织参谋本部,派定专人代写情书,洋洋洒洒,文情并茂,然后由当事人照抄。一封情书的报酬,在抗战期间是猪肝面一碗,如今是啥价钱,不得而知矣。
杨女士写得极好,流畅而锋利,虽是高中学堂毕业,在文艺及灵性上的素养,已足可羞死大学生。于是我乃问曰:你能如此,是看小说看课外读物得来的乎?或是「背向私塾,摇摇晃晃」得来的乎?文言文只能把人酱住,酱得死气沉沉,走肉行尸,不能使人活泼也。杨女士如真的大读特读文言文,恐怕这封猛训柏杨先生的长函,写不了这么生动。
文字是表达感情和思想,替代言语的一种工具。而人类是为了将来而活着,不是为了过去而活着。我们生存的主要任务是创造历史,不是读历史。五千年历史固然悠久,但也把中国人压得够累啦,不能再要求每个青年朋友都花费若干青春去研究文言文,以便能读历史。应该使每个青年朋友把学问用到发展国家的前途上,去创造美景。
再重复一句,与其苦学三年去修补祖先留下来的三间茅屋,不如苦学三年去为广大的群众盖高楼大厦。这不是说抛弃祖产不要,而是说,不妨把那事交给少数几个有兴趣的家伙去做,不必强迫大家往里钻。
杨女士又曰:
「台风来袭,小民受害。此非气象所之咎,如政府要员,少往美国银行存几文,多拨给气象台和水利局几文,小民自然要福气得多啦。我不知你老先生是不是游手好闲之徒,你如有空,调查一下大官们在美国的存款,一定会立即中风。而那些存款来自何处,谓之大陆带去的可也,谓之节约存下的可也,谓之红包可也,谓之回扣可也,谓之民脂民膏可也。」
柏杨先生敢和杨皓云女士打一块钱的赌,我绝不中风,要中风早中风矣。不要说诸老爷们在美国存款不能使我中风,就是在月球上存款都不能使我中风。这年头如果没有一点麻木,能活到今天乎?盖这个问题,是一个古老的问题矣,杨女士还没有出生时,那时抗战正在惨烈,在重庆就有人嚷嚷,嚷嚷了二十年,嚷嚷的一代都嚷嚷得快要死光啦,也没有嚷嚷出啥名堂,而下一代杨女士又继起而嚷嚷矣。《三字经》不云乎:「孙而子,子而孙,至曾孙,又玄孙。」恐怕还有得嚷嚷的矣。动摇民心,打击士气,莫此为甚,因之柏杨先生最反对讨论这个问题,无论是谁,只要一提大小老爷国外存款,我就生气。呜呼,际此国难严重,大敌当前,民不聊生,大陆同胞(抗日时则是「陷区同胞」)不能见面之际,全国军民,应该研究如何杀身报国,成仁取义才对,竟胆敢提议调查国外存款,不知是何居心,能不使人发指乎哉。
而且国外存款确有国外存款的好处,好比,如果国外没有点玩艺,他们能在美国做寓公耶?能经常回国和我们可怜的小民共赴一下国难耶?请想一下,如果只剩下我们这批小民,没有人来和我们共赴一下国难,以资鼓励,这世界该是多么寂寞的也。如果他们也穷兮兮的跟柏杨先生一样,住在贫民窟,每日三餐不继,那又成何等体统。
更重要的还是美援问题,美利坚用大批美钞援助我们,感恩图报,乃人之常情,人家富比南山,岂在乎这几个小钱,将来自不会向我们索债。但受而不反,岂是君子,乃由上帝在冥冥中安排,把该项回报任务,交给我们的官崽,此所谓父债子偿,民债官还也。而且民瘦官肥,乃时代定律,违之者不祥。
杨皓云女士又曰:
「你说当今一般崇洋心理,金发碧眼者,视之为祖宗;黑发棕眼者,视之如刍狗。但为何你论及笔录新闻时,洋大人记之如飞,而中国人记之如蜗牛?当心,过几天有人以洋文笔录新闻而遭人非议时,乃曰:这是柏杨先生赞成的。你岂不崇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