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望着高高地坐在水泥桩上的青铜说:“你光坐在那里,有什么用?心里有话,要对你老子说,他是一家之主。你不说,坐在上面一辈子也白坐……你可想好了,以后你就不能再贪玩了,要挣钱……还不快下来,再不下来,就被人家领走了……要对她好,一点也不能欺负她,你要是欺负了她,我可不饶你……快下来去找你老子,我看得出来,他喜欢那闺女,他只是想到我们家太穷了……下来吧,下来吧……”奶奶晃晃悠悠地走到水边,用竹篙将船轻轻推向水泥桩。
青铜听奶奶的话,见小船靠拢来时,抱着柱子滑溜到船上。
不知为什么,爸爸竟牵着牛回来了。他本来是让牛耕地的,但耕着耕着,他停住了,卸了轭,牵了牛,就往回走。
妈妈问:“怎么又回来了?”
爸爸不吭声。
青铜走到爸爸面前,用只有他的亲人们才能领会的眼神与手势,急切向他说着:
“她是一个好女孩,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孩。”
“把她接到我们家,接到我们家!”
“我以后好好干活,一定好好干活!”
“过年时,我不穿新衣服。”
“我以后不再嚷嚷着要吃肉了,不再了。”
“我喜欢她做我妹妹,非常非常喜欢。”
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奶奶、妈妈的眼睛里也含着泪水。
爸爸抱着头蹲在地上。
奶奶说:“穷是穷点儿,可我不信养不活这闺女。一人省一口,就能养活她。我正少一个孙女呢!”
青铜牵着奶奶的手,往老槐树下走去。
爸爸要去阻止他们,但却只叹息了一声。
妈妈跟了上去,不一会儿,爸爸也跟了上去。
牛哧通哧通地跑到了最前头。
他们走过村巷时,人们问他们一家子去哪儿,他们不作答,只管往老槐树下走。
太阳已经偏西。
老槐树下,人群稀落,但干校的阿姨还陪着葵花坐在石碾上。
嘎鱼一家人离她们已经相当近了,嘎鱼的妈妈甚至已经坐在了石碾上,并将手放到了葵花的肩上,侧着脸,好像在与葵花说话。
事情似乎很快就要有着落了。
村长的脸上,有些焦急,又有些高兴。
嘎鱼的爸爸蹲在地上,用一根细细的树枝在地上划着,似乎在计算什么。在这段时间里,他就一直在计算着:养这样一个女孩,一年里头 ,究竟要让鸭子多生多少只蛋?他已算了很久,却始终不能得出一个精确的数字。
嘎鱼和妈妈早已不耐烦了。村长和所有在场的人,也都早就不耐烦了。但嘎鱼的爸爸仍然不着慌不着忙地计算着。有时,他会停住,抬起头来看看葵花。心里真是喜欢。再计算时,就笑眯眯的。
就是这时,青铜一家人到了。
村长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青铜的爸爸问:“这孩子,已有人领了吗?”
坐在葵花身边的阿姨与村长都说道:“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呢。”
青铜的爸爸吁了一口气,说:“这就好。”
蹲在地上的嘎鱼的爸爸全听到了,但却无动于衷。他不可能想到青铜家要领养葵花:他们家拿什么养活这闺女?大麦地村,谁也没有这个力量与他争。他看也不看青铜一家。
嘎鱼瞟了一眼青铜,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妙,就用脚尖踢了踢爸爸的屁股。
嘎鱼的妈妈感到了一种危机,冲着嘎鱼的爸爸说:“你快点儿说个准话啊!”
青铜的爸爸毫不含糊地说道:“这闺女,我们家要了!”
嘎鱼的爸爸抬头看了一眼青铜的爸爸:“你们家要了?”
“我们家要!”青铜的爸爸说。
“我们家要!”青铜的妈妈说。
青铜的奶奶用拐杖捅了捅地:“我们家要!”
牛冲着天空,令人荡气回肠地吼叫一声,震下了许多落叶。
嘎鱼的爸爸站了起来:“你们家要?”他在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对不起,你们来迟了,我们家已要了。”
“村长刚才说了,还没有定下来呢。我们家不迟。我们家是在你头里说要领这闺女的。”青铜的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