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里的我死了。我的魂灵立在草莽之上,它飘飘忽忽,但却不至于被风吹倒,它从一个奇怪的视角俯视众生。 无边的原野,送葬的亲人,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梦里人们张着嘴,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里没有天,只有一条蜿蜒的路,他们的脚印一个个落在地上,却好像踩着棉花。 我害怕了,我记起无知的我曾诅咒自己,在梦里,这似乎要一语成谶。他们抬着我死去的身躯,要把我埋入土里,而我的魂灵远远的站在天边看着这一幕。那么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雷暴还是山洪,他们都要把我埋入土里,而我的魂灵正在看着这一幕,它没有说话。 我听见了风声,雨声。树叶哗哗生响,像是有人在拍手,可是仔细听,却又是什么也听不见,脑袋里有一种连绵不绝的声音,就像是琴弦绷紧后被人拨动,那厚重但却不讨人喜欢的声音。 我夜夜难以入眠,如今却常在黎明惊醒。 风好静,它先是轻轻的刮着那斑驳的墙壁,有时候粉会扑簌簌的落下来,但那是小而细微的,因为我没看见,就可以当作它不存在。继而,风会穿过一条小巷,在院子的门口被分成两股,一股往东,一股朝西。 可我是看不见的,它要掠过我向别处去,我恨起风来。 这是不讲道理的风,它匆匆掠过所有人,不肯为任何人留步,它不知从何处偷来气味或者不知要把这气味带往何处,我不想领略,这风一定经过那个人的住处,不然我为什么闻到了栀子花或者熟悉的味道。 或者,或者,又是或者,我无时无刻不在苦恼,或者这样,或者那样,总之现在就是不对!可是风没有告诉我, 它从来不告诉我别人的秘密。那个人的心事,他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我恨起风来,这是我厌恶的风! 我关上窗子,企图不让风进来,可它敲打着窗子,我看见那株吊兰在摇摆。 这是风,我关上了门窗不让它进来,但我又害怕房间里孤独的自己,可我渴望听听风,看看风,如果可以,我想要抱抱风,可风要掠过我,它不愿意为我停留,所以我要关上窗子,关上门,可风老是从缝隙之间溜进来。 我对天发誓,我感受到了,它不寻常却使我着迷。 你看见树了吗?那是我。 我站在风里,不知道以何种形态向上生长,我看不见自己,阳光还是雨露,春分还是冬至,我无时无刻不站在风里,我以我脆弱的枝干保护自己,用叶盛下一世光阴。可风偏不,它要一点点把我剥落,等待树皮掉进土里或者花谢在春天里。 我要大声呼喊,可我是个哑巴,树是不会说话的。他们哭泣的时候也许会掉叶子,但是风不会理睬,甚至连落叶也不留给树,风带着腐化的落叶又去下一个地方,有时候落叶也会随着风逝去,委散于尘埃。 你听见了吗?那是风。我要关上窗户,牢牢锁上门,我不愿意让风进来。 我躺上了床,妄想再次入眠。 闪电照亮大地,远处的群山连成一线。 无边的草莽在风的吹拂下俯下了身子,卑躬屈膝。我的亲人抬着死去的我走进了墓地,我躺在那狭小的棺材里。 墓碑被风雕刻,黄土掩埋躯体。 我不是自己死去的,我的亲人一定不知道这个秘密。 我是为了拥抱风。因为我是树。 我的一生为风而死。 我的魂灵站在天边远远地凝望我。 它没有说话。 风也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