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张合理中学毕业后就没再念书,他找了一份挺特别的工作—放鸡。
现在的人特别讲究食品质量,同样是鸡蛋,有的摆在地摊上论斤称,有的却贴上标签、在大超市里按个儿卖,两者价钱能差上好几倍,张合理放养的鸡下的鸡蛋就是后一种。他工作的地方叫鸡围山,这是一片还未开发的山区,山明水秀,景色怡人,方圆几百里,大大小小几十个村子,家家都靠养鸡为生,养的都是老母鸡。母鸡就在山上觅食,吃的是野生的小虫子小蚂蚱,下的是地道的山鸡蛋,纯天然、无公害,卖到城里能赚不少钱。可以说,没有勤劳的母鸡就没有鸡围山。
说白了,张合理就是个“鸡倌”,人家放牛放羊,他放的是鸡,每天早晨起来把鸡群赶上山,等母鸡吃饱喝足再赶着下山。这活虽然挺枯燥,但每月给的工资也算可以,月底发工钱时还送10斤山鸡蛋。
这天,一个老汉赶着牛车来到张合理打工的村子,一进村头,就扯着破锣嗓子喊道:“乡亲们,都出来看看,卖小鸡崽喽!”
老汉坐在车前喊着,车上的几百只小鸡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就像一个合唱团。鸡围山每家虽然都有几只公鸡,但大多是用来宰肉招待客人的,村民都是直接买进小鸡崽,而不是自家孵鸡。
老汉这么一喊,不一会儿,村里人都出来了,张合理也跟着过来看热闹。只见老汉把牛车停在路边,把车上的小鸡崽都放在地上,让村民挑拣。那些小鸡崽都精神着呢,又叫又跑,也不知道累。有的村民要10只,有的要20只,老汉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支圆珠笔,一一记录下来。也就一个多小时,老汉的鸡崽卖完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本子塞到怀里,给老牛喂了点青草,扬起鞭子抽了老牛屁股一下,吆喝着:“驾,得驾!”驾着牛车就走了。
这一下,张合理看傻了:这老汉卖完鸡崽,咋没收钱就走了?张合理正奇怪呢,突然看见自己的雇主钱老爹提了一笼子刚买的小鸡崽,慢悠悠地往家赶,便追上前去,好奇地问道:“老爹,那个老头是活雷锋吧?怎么卖鸡崽不收钱呢?”钱老爹笑了笑,说:“谁说不要钱?几个月后他会来收钱的。”
张合理一头雾水:“几个月后再来?为什么不现在收钱呢?”
钱老爹放下笼子,指了指笼里的小鸡崽,说:“现在?现在你能看出鸡崽的公母吗?不能吧?神仙也不能,但几个月后,鸡崽长大一些,就能看出公母了。我们鸡围山只要母鸡不要肉鸡,所以,这些小鸡崽里有几只是母鸡,我就付几只的钱。”
张合理听着新鲜:“那剩下的呢?”
“死了的就算了,要是剩下小公鸡,老头再买回去,或者用两只小鸡崽换一只小公鸡。”
张合理听愣了:“那老头不是赔大了?”
钱老爹摇了摇头,说:“他怎么会赔呢?我们帮他把公鸡养大,他弄回家再养一段时间就能卖了。当然,我们做的也是良心买卖,比如我买了20只小鸡崽,如果10只是母鸡,都养活了,我却说只养活了9只,还有1只死了,老汉也不追究,但我们全村没一个这样做的。鸡围山又远又偏,人家来一趟不容易,咱不能昧了良心。”
几个月后,老汉果然赶着牛车来了,又载着满满一车小鸡崽。他把车停在路边,从怀里掏出小本子,按着上次记的去收账。
钱老爹上次收了20只小鸡崽,死了2只,长成11只小母鸡,7只小公鸡。老汉就按11只算钱,然后又给了钱老爹14只小鸡崽,把那7只小公鸡收走了。其他人也是如此,没有哪家少报母鸡的数量。
老汉卖完了车上的小鸡崽,高高兴兴地走了。张合理看得心服口服。
几天后,钱老爹要去走亲戚,出门前他嘱咐张合理:“我联系了邻村的木匠,让他来咱家打三个鸡窝,我出门的这几天,你帮我看着点。”
钱老爹一走,木匠后脚就来了,拿起工具一通忙活,一天下来,两个鸡窝做好了,可是,家里剩下的木料不够了,不能再做第三个鸡窝。张合理在院子里溜达了几个来回,看到门口不远处有棵枯死的老榆树,那榆树非常粗壮,砍下来能做不少家具。他见那树离钱老爹家最近,知道这是钱家的树,就拿了斧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榆树砍了。张合理累得满头大汗,对木匠说:“这下木料够了,你索性再打几个鸡窝吧,省得以后鸡崽多了还得费事。”
几天后,钱老爹回来,一见屋旁的榆树被砍了,着急了,就问张合理:“你咋把树砍了?”张合理本以为自己这事办得挺漂亮,现在很委屈:这榆树反正已经枯死好多年了,也没啥用处,夏天乘凉都不行,砍了多做几个鸡窝不是正好?
张合理嘟囔着说:“多做几个鸡窝,就能养更多鸡崽,赚的钱不就更多吗?”没想到钱老爹黑着脸说:“钱钱钱,不能光顾着钱,忘了本啊!”
忘本?忘什么本?张合理不明白,可他见钱老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真的生了气,只好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钱老爹忙活了一天,做了一块大木牌,然后找来张合理:“合理啊,听说你念过几年书,会写不少字吧?”张合理不好意思了,咧着嘴说:“看您说的,我好歹也是中学毕业啊。”
钱老爹点点头,说:“那好,我做了个木牌子,你在上面写几个字。”
张合理见钱老爹已经准备好了毛笔和墨水,就问:“写什么字?”钱老爹想了想,说:“就写‘原大榆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