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领着出生不久的儿子去医院看病。
医生说:“住院吧,交1000块钱押金。”我一摸兜,只有300多块。借吧,四处借,借够了。不过,事情过后,曾经的窘迫很快就被遗忘了。
15年后,兜里依旧瘪瘪的,自己还是一个穷人,却少了年轻时的从容与无畏。
一个人,什么时候懂得为生活心慌,一定是步入中年了。
那天,无意中找到大学毕业时的一张“市镇粮食转移证明”。我把它藏在一个票据夹的夹层里,为了防止遗失,还用胶布牢牢地粘着。
这说明我是“非农业户口”啊。
若干年前,我还是一个高中生,村里来了一个人,据说在城里的炼钢厂上班,是让人羡慕的“非农户”。记得那天,他指着我们几个上学的孩子,说:“你们蹦跶半天(上学)没用,当‘非农户’,祖坟上有草才行啊。”当时,我们几个孩子噤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没有谁在意非农业户口了,我却依旧保存着这张轻轻薄薄的纸。或许在所有曾被命运束缚过手脚的人的骨子里,都留存着一张类似的证明吧。
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姓李的老师,他若惩罚谁,就会让谁从教室外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来,然后打其手心。打到最后,我们不再恨他,而是开始恨树,恨世上所有的树。
后来,我上了高中。有一次,他因为要考师范进修学校,去问我一道数学题。其实很简单,只要在式子中加一个x再减去一个x即可。然而,我解完那道题后,他夸了我半天,说这个孩子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他教了我那么多年,给我印象最深的,只有他打我与夸我这两件事,剩余的全忘了。
这个世界,不痛不痒的东西,没有人能记得住。
那一年夏天,在大同打工。
我和另一个小工去郊县的砖厂拉砖。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把砖垛上的砖装满一辆解放大卡车。
那一天,装完后,累得三魂七魄尽散。一屁股坐在地上,都不知道屁股在什么地方,口渴难忍,精疲力竭。
不远处,几个烧砖的工人正在吃西瓜,红红的瓜瓤,饕餮的吃姿,那一刻,我多想去要一块,哪怕是乞讨一块。甚至,在幻觉中去抢一块来。但汽车的马达声轰鸣而起时,我不得不挣扎着爬上车,一路烟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