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广,汉景帝、武帝时一武人也。按说,我这辈子射箭骑马,驰骋疆场,打打杀杀,官不过将军太守,位不列三公九卿,连个侯也没混上,无什么大的建树,大家也早该把我忘记了。哪承想,两千多年过去了,大家还把我挂在嘴上,念念不忘。当然,在大家眼里,我永远不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明星,而是一个倒了八辈子大霉的可怜虫。司马公要不是可怜我,会把我写进列传里?自唐朝起,“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句话几乎成了我的标签了。其实,我原来也是相信命的。但自从到了阴间,经过两千余年的反思修炼,我开悟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倒霉蛋了。我现在一切称心如意,谁要再说李广难封之类的话就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不错,在那几十年的带兵生涯中,我的确一直把士兵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每当打仗打到人困马乏、粮草罄尽的时候,看见一汪泉水,士兵没喝够,我从来都在一边远远地站着,找来一点点果腹的东西,士兵没吃饱,我连看都不看的。我这种作法,虽然大受士兵欢迎,但领导们都不知道。现在,我早自己雇了厨师,开起小灶了。偶尔一次,比方说过年过节,我也和士兵吃顿饭,意思一下。去的时候,我总是带上一帮子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人,让他们把我吃饭的事,编成快板或顺口溜,满世界去宣传吆喝;还让会画画的人,把这事画在大街小巷的墙壁上。如此一来,我即便是到兵营去喝口凉茶,一夜间便传遍了全世界,别说乌桓和匈奴,即便是鲜卑和羌这些国家的人,都知道了我的事。各级领导会充耳不闻?
过去,我木讷少言,就会骑马射箭。在别人眼里,不过一介赳赳武夫,没文化的大老粗一个,所以司马公才会说我:“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现在你去我的办公室瞧瞧,有几架子书籍典籍摆放着,像《尚书》《诗》《春秋》《孙子》等一套都不缺。看不看那是另一回事,反正我在《周易》一书上面画满了道道。动不动我还会来一句子曰诗云,特别是在酒会和聚餐的时候,我冷不丁就蹦出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把人们说得直发愣。现在,你知道我是多少学术研究机构的常务理事吗?我都数不过来了。
过去,我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练兵和打仗上。现在,我却更注重在生活和工作中使用智谋了。难道说我们的生活不也是一场没有硝烟和对手较量的战争吗?在全国上下总动员,准备发动对匈奴第二次战争的时候,我第一个跃马请战了。为了引起领导们的注意,我还写了血书──当然是用黄鳝血写的。随着军演的开始,我的机会也来了。打听到那天要来观摩的领导不少,我提前吃了不少的巴豆。军演正进行到高峰的时候,我突然上吐下泻不止。士兵们来扶我,我说:不要管我,操练要紧!领导感动得不得了,说:快去找医官来诊疗。我说:匈奴未灭,我要这条命干什么?就这样我一直坚持到军演结束。正在这时,我老婆哭哭泣泣到场了。她一见我就流着眼泪说:你只知道公事,不要老婆孩子了吗?我的老婆那天的表演真好,把不少人都弄得流泪了。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军演结束,我的的确确被评为全汉国第二届军演的标兵和模范了。
其实,以上我说的都还是一些皮毛问题。经过这么多年的反思,我总算悟出我倒霉一生的真正原因了。人生在世,成功或失败,说到底还是一个懂不懂人情世故的问题。过去我只知道打打杀杀,总想着万户侯是靠砍人脑壳砍出来的,真是天真得可以!你想立功不错,但立功的机会得有人给你才行呀!就比方我最后一次出征吧,卫青为什么把那么好的立功机会给了公孙敖,而让我这个倒霉蛋去了一个无敌可杀的绝境呢?假若我和卫青是铁哥儿,情况又会怎样昵?所以,从此以后,我把工作重点放在了和卫青、霍去病等上级领导联络感情加深友谊等一系列问题上。我有好东西就送他们,还经常摆酒宴请他们。卫青有一次说我的宅院不错,我就把它送给了卫青。霍去病对我的一个歌妓赞美有加,我也就割爱了。这世界,你凡事不想着别人,别人凭什么要帮你?从此后,我的工作果然有了起色。你说,此时的万户侯,对我是不是小菜一碟呢?简直太不值一提了。
我现在郑重提醒各位以后要慎用“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一语了,因为我现在早都是万户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