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下,刘思思面色苍白地坐在审讯桌后面,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和我前女友很像。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你这样的女生无声无息蒸发的案列了,这一次,稍微留了个心眼。你可以跑,我也可以把你带回来。”张镜就坐在审讯桌对面,旁边跟着两位同事,“只是得费点时间。”
“你在没立案时就对我使用了警方的跟踪手段,这是不合法的。”刘思思说。
张镜不置可否。
王静然忍不住听了一会儿。然而之后房间里的谈话声很小,他只断断续续地捉到几个词——蓝帽会,钱和没有了。
组合起来就是:刘思思隶属一个叫蓝帽会的犯罪组织,钱已经上交组织,她无法再返还了。
八
“蓝帽会”这个名字,张镜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整个聊城警察局,只有他深入了这个黑暗世界,并且一往直前。像王静然这种混日子打牌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它是一个各方面信息都不完善的恐怖组织,据说成员都是一群危险的疯子,他们会为得到一个古董而连通某个城市的下水道网络,或者救一个人而摧毁一座水库。
这样的组织需要巨额资金支持。刘思思负责的就是资金供给的这个环节。这次的方案并非刘思思的想法,她只是接受到了任务计划书,忠实地执行了下去,直到被警方抓获。被转走的钱已经通过某些途径快速洗净,无法挽回了,只有牢狱能让她为自己犯下的罪恶做出某些补偿。
王静然最后见过这个叫刘思思的女孩一面。
审讯依旧在进行,郑语修忽然上来叫他,说嫌疑人想喝苦丁茶。他泡了茶端下来,第一次坐在刘思思对面,把纸杯推向这个女孩。
“为什么要这么做?”王静然问,“你有自己的维修店,虽然很小。你聪明,漂亮,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才华,为什么会加入蓝帽会这种犯罪组织?”
女孩两只手捧住纸杯,白皙的手指合拢来,像朵尚未盛开的白莲花。
“因为我贪恋。”她说,“我以前想要很多东西。我想要足够多的钱,周游世界,吃遍天下美食,买宽敞的房子和高级的包包……我不想在自己的小维修店昏暗的光线下,接哪家大妈的维修电话。我要很多钱,只有这个组织能满足我。”
“刘小姐,你说你以前想要很多东西,难道现在不想要了吗?”王静然问。
“因为我发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王学长,我只负责执行,‘恭喜发财’病毒的初版其实不是我编写的。组织里有比我更厉害的黑客,早晚你会遇见他。”刘思思轻轻地笑了,捧起茶水杯,眼底忽然变得深不可测,“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憧憬过你。你是我们一代后辈的偶像。我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是你总爱给我泡龙井,自己却喝苦丁茶。我想喝一杯你泡的苦丁茶。”
王静然垂下眼睛:“你认罪伏法以后,我可以常来看你,每个星期都为你泡。监狱那边我有熟人。”
刘思思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再也没说话了。
王静然最终没能再为刘思思泡茶。
因为她死了,死人不会再喝茶。
尸检检验出了不能确定来源的三氧化二砷,即砒霜。刘思思的裙子上铜扣少了一颗,有人推测她将自杀的毒药藏在扣子里面和水一起喝下去了,也有人说她死于组织内部的封口行动。因为迄今为止落网的蓝帽会成员,没有人活下来。
专案组解散了,李长天离开了聊城,回到国家安全机构的顶层。
离开的前夜,张镜带着郑语修找他喝酒,忽然问:“你是王静然的学弟,据说当年他在Q校是传奇人物?”
“是啊,”李长天很惋惜,“当年中美黑客大战,王师兄带着他寝室的兄弟,端了美国某高级别的军方网站,把‘强烈谴责美国飞机入侵中国领海’的红字横幅在对方首页上挂了一个星期,现在应该还在美国黑名单里面。那时他才大二,意气风发,这不过冰山一角。”
“后来呢?”郑语修问,“他和她女朋友怎么回事?”
“他女朋友死于一起化工污染事件。女友家住在化工厂旁边,厂污染了周围生态环境,导致了很多慢性中毒和癌症。那时他每天只顾着钻研技术,女孩子提到好多次身体不舒服。他从来没有重视过。直到有一天女孩住院,查出是慢性中毒。然而那时中毒程度情况太深,全身器官衰竭,没救过来。”李长天摇摇头,“那时候我总看见他跑医院,又跑报社。正是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一点都没准备,整个人跟掉了魂一样。再后来那家化工厂被曝光了,网上各大论坛都头版头条报道,才知道厂子早不行了,老板逃到了国外。爆料人就是王静然。”
“其他中毒的人呢?”张镜问。
“都有医院出的鉴定书,可是厂子倒了,找谁赔去?那么多人,大笔大笔的后续治疗费用,就这么拖着,又拖着……拖到现在。据说当时曝光受影响的大概有三百多人,每人治疗费用一年就要二十万,本来就是欠发达地区,拖个五六年,政府福利机构哪里负担得起?王静然大概就是从那以后,心思不再怎么放在技术上了。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后悔啊。要是当初女朋友一说身体不舒服我就带她去医院检查,就不会有这种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