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普特尼克恋人( 第八章)(2)
时间:2020-11-1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村上春树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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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不时啜一口小杯里的咖啡,逐段把这则报道翻译过来。几只小蜜蜂飞来,在前面客人掉下的草萄果酱上急切地舔来舔去。敏透过太阳镜望着大海,倾听堇念的报道。
“后来呢?”敏问。
“就这么多。”说着,堇把四开报纸对折放在桌上。“报上写的只这么多。”
“猫们怎么样了呢?”
“这——”堇把嘴唇扭向一侧想了想说,“报纸这东西哪里的都一样,真想知道的它偏不写。”
蜂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地同时飞起,发出举行仪式般的有规则的羽翅声在空中盘旋,稍顷又落回桌面,仍以刚才的执著舔着果酱。
“猫们的命运如何呢?”说着,堇拉了拉偏大的T恤领,拉平皱纹。堇一身T恤加短裤打扮,里面根本没有*罩三角裤之类。这点敏是偶然知道的。“晓得人肉滋味的猫,放任不管很可能成为食人猫的——大概以此为由处理掉了吧?或者道一句‘也够难为你们的了’而无罪释放不成?”
“如果你是那里的镇长或警察署长怎么办?”
堇考虑了一会儿说:“比如,收进专门设施让它们悔过自新怎么样?使之成为素食主义者。”
“主意不坏。”敏笑道,然后摘下太阳镜,脸朝着堇说:“从这件事上我想起了上初中时最先听到的关于基督教的报告。跟你说过没有——我上了六年管理严格的基督教女校呢!小学阶段在普通的区立小学,从初中开始进了那里。开学典礼结束后,一个老得不得了的修女把全体新生集中到礼堂,讲了基督教道德伦理。修女是法国人,但日语毫无问题。这个那个听她讲了不少。至今还记得的,是人和猫一起漂流到无人岛的故事。”
“哦,有趣。”堇说。
“船坏了,你往无人岛漂去。坐上救生艇的只有你和一只猫。最后好歹漂到了无人岛,但岛上全是岩石,可吃的东西一样也没有,也没水涌出。小艇上只有够一个人吃十天的干面包和水——情节大体这样。
“讲到这里,修女目光在礼堂扫了一圈,用响亮的声音这样说道:‘请大家闭上眼睛想一想。大家和猫一起漂流到了无人岛。那是汪洋中的孤岛,十天内有人前来搭救的可能性几乎是零。食物和水如果没了,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大家怎么办呢?会因为人猫同样痛苦而把食物分给猫吗?’修女就此合上嘴,再次环视大家。之后继续说下去:‘不能分,分给猫是错误的。记住,大家不可把食物分给猫。这是因为,大家是神所挑选的尊贵存在,而猫不是。所以,面包应该由你独吃。’修女是以严肃的神情说这番话的。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在讲什么笑话,以为后面有逗人笑的噱头收尾。但没有噱头。话题转移到人的尊严和价值上面,听得我莫名其妙,好半天楞在那里。还不是,何苦对刚刚入学的新生特意讲这个呢?我现在都没彻底明白过来。”
堇就此陷入沉思。“那么说,最后吃猫也未尝不可以了?”
“啊,可不可以呢?毕竟没那么说。”
“你是基督徒?”
敏摇头说:“不是。碰巧那个学校离家近,就被送去了,加上校服漂亮得很。学校里外国籍的只我一个。”
“没因此有过不愉快?”
“因为韩国籍?”
“嗯。”
敏再次摇头:“学校非常开放,这方面。校规倒是严厉,修女中也有脾气古怪的,但整体气氛很进步,受歧视什么的一次也没体验过。好朋友也交上了,得以度过还算快活的学生时代。不愉快的体验的确有过几次,但那是走上社会以后的事了。不过说起来又有哪个人走上社会后没体验过不愉快呢,原因另当别论。”
“听说韩国人吃猫,真的?”
“这话我也听到过。但实际上我周围没有人吃。”
偏午的广场上几乎不见人影,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镇上的人们都关在凉爽的家中,多数人在享受午睡。这种时候外出的好事者不外乎外国人。
广场上矗立着英雄铜像。他响应本土的起义号召,奋起反抗岛上的土耳其占领军,后来被抓住以穿刺刑处死。土耳其人在港口广场竖起削尖的木桩,把可怜的英雄浑身剥光置于桩尖。由于身体自身的重量,桩尖从肛门缓缓扎入,最后从口腔刺出,但到彻底死去要花些时间。铜像就建在原来立桩的地方。刚建时想必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但由于海风、灰尘、海鸥粪以及时间的推移所带来的无可避免的种种损耗,五官都已模糊不清了。岛民们对这座形容枯槁的铜像几乎熟视无睹,而铜像看上去也对世界抱以悉听尊便的冷漠。
“提起猫,我有一段奇妙的回忆。”堇陡然想起似的说,“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养了一只出生刚半年的很好看的三毛猫。一天傍晚我在檐廊看书,它在院里一棵大松树下绕着树又蹦又跳,兴奋得什么似的。猫时常这样吧?本来无事,却独自呜呜叫个不停,或弓起脊背上蹿下跳,或竖毛翘尾虚张声势。
“猫实在太兴奋了,看样子没注意到我正从檐廊看它。我不得不丢开书本悄悄观察,情形太不可思议了。很久很久猫也不停止这独角戏,或者不如说时间越久表演得越投入,简直像什么灵魂附体似的。”
堇喝了口杯里的水,搔了搔耳朵。
“注视的时间里,我逐渐害怕起来。因为我觉得猫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正是那东西使得猫异常兴奋。又过一会儿,猫开始绕着树根一圈又一圈兜圈子,气势汹汹的,就好像连环画里变成黄油的老虎似的。它持续跑了一大阵子,又一溜烟蹿上树干。抬头一看,小小的脑袋从很高很高的树枝间探出来。我从檐廊上大声喊猫的名字,但它似乎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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