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间,平阳县老城里有一家客栈,叫德保记。客栈的掌柜赵仁信是个读书人,学富五车,写得一手好字。
德保记的生意一向兴隆,可是最近,平阳县里发生了多起怪案,作案者不取人钱财,不要人性命,而专要人的大拇指,人们都怕这个“剁指客”,所以来平阳县游玩的人少了,客栈里冷清了许多。
这天一早,德保记迎来一个客人。这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穿了一身陈旧却很是干净的长衫,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书生。客人名叫孙方,他要了一间房,赵仁信登记在册后,孙方走近赵仁信,沉吟道:“掌柜,我有包物件需要存放在你这里。”
赵仁信答道:“可以可以,保您安全稳妥。”
孙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绢裹着的小包,赵仁信见像是包了什么贵重物品,说:“客官,为免日后纠纷,您还是打开让我瞧上一眼。”
孙方慢慢地将包裹打开一条缝,赵仁信顺着缝往里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包裹里竟是十几根指骨,个个短小粗壮,无疑是人的大拇指。孙方笑问道:“掌柜,东西你看过了,给个言语吧?”赵仁信回过神来,慌乱地点点头,忙叫来伙计王二,将孙方带回房去。孙方一走,赵仁信将那包裹带回房里,藏了起来。
天黑时,孙方从房间里出来,他没吃东西,起脚就出了客栈。到了第二天早上,孙方回到客栈。赵仁信见他神情疲倦,两眼布满血丝,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便问道:“客官,您这一夜去哪儿了?叫我好生担心!”
孙方点头谢道:“多谢掌柜的关心,不过这平阳城向来太平,不用为我担心。”
赵仁信摇头说道:“客官,这您有所不知。平阳城早些年确实民风淳朴,可这几年,上任知县在南城建了赌场、妓院。很多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相应的,偷盗、抢劫等事也就见多不怪了。”
孙方眉头一紧,问:“官府怎能容这些场所存在呢?”赵仁回答:“凡事皆离不开权钱二字。”
孙方听了,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随后回到房里。到了傍晚时分,他又精神抖擞地出了门。赵仁信跟在他后面,也出了客栈。
赵仁信一路跟着孙方来到南城。此时虽然已是天黑,但南城里却十分热闹,到处都是高高悬挂着的灯笼,街上随处可见有财有势的人。赵仁信走到一个巷角时,却发现孙方已不见踪影,无奈之下,只能四处寻找。
转了两圈后,赵仁信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嬉闹声,他回头一看,见县太爷正陪着三四个人走来。赵仁信退到边上,等他们上前后,正要跟上去,突然看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人竟是孙方!
孙方也看到了他,愣了愣,但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跟了上去。赵仁信见状,也跟了上去。只见县太爷等人进了一间叫“苑花楼”的妓院,而孙方在外面等了片刻后,也进了妓院,但很快,他就被人赶了出来。之后,孙方并没有走开,也没过来跟赵仁信打招呼,而是与他一左一右地守在苑花楼前的暗处。
没多久,有一顶八抬大轿进了苑花楼。赵仁信心生疑惑:这些官员聚在一起,会有什么事呢?正想着,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孙方又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赵仁信一醒来,就听到南城出事了。昨天晚上,县太爷在苑花楼喝花酒时,被人砍下了大拇指。赵仁信神色一紧,立马在房中找起那包指骨。这一找,却惊出一身冷汗,那包指骨竟然不在了。他想到兴许是孙方拿走的,刚想出门找他,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赵仁信出来后,大惊失色,只见捕快已把孙方抓起来,准备带回府去。他赶紧上前问道:“捕头,这是为何?”捕头说:“赵老板,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告诉你,他正是那个剁指客。”
赵仁信不由一惊:“什么?他就是剁指客?你会不会弄错了?”
“错不了,你们的伙计王二把物证给我了。”捕头随即命王二拿出孙方的那包指骨,说道,“铁证如山,这包指骨是他的!”
捕头带孙方走后,王二嬉皮笑脸地迎上来,对赵仁信说:“我可没有对捕头说,这包指骨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否则你岂能留在这儿?你明知道他是剁指客,却不仅收留了他,还把罪证藏起来,这是不是该叫知情不报?”
赵仁信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问道:“你想如何?”
王二得意地说:“我要这家客栈。”
赵仁信眉头直跳,半晌才呼出一口粗气,点头答应把客栈给王二。他写好契书后,立即去了衙门,花钱疏通了捕头,见到孙方。
牢房里,孙方已是遍体鳞伤。赵仁信偷偷问孙方:“你到底是何人?”
孙方说:“我是你希望来的人。”
赵仁信浑身一震,当场拜倒在地。
那天晚上,王二因得到德保记,兴奋难耐,夜里拿着银子去了南城的赌场赌钱,可没到半夜他就输光了。他骂骂咧咧地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突然一阵冷风从身后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二被一阵剧痛疼醒,抬手一看,发现自己右手的大拇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