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尾堡(全文在线阅读) > 第五十四章 落日,像一个大大的火球悬在西方的天空,随着火球的渐渐落下,天空仿佛燃起一片火焰,被染红的浮云在天空变化出种种图案,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随着暮色渐渐降临,这幅画卷在光艳之后渐渐变得暗淡,远山、河滩及树木在暮色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暮色中飘起阵阵炊烟,劳作了一天的庄稼人开始走出田野,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吼着秦地秦人特有的秦腔,粗犷而又苍凉。“数着天上星,娘子思相公,相公回了家,娘子羞答答,窗外刮起风,吹散头上星,吹平地上坑,吹跌墙上钉,吹落钉上弓,吹灭屋里灯,呀呼嘿……”接着就是一阵哄笑声和叫骂声,“郭丁山,你个挨球的,昨天晚上明明是你吹的灯,却要说是风吹的,你一个没有媳妇的光棍,早早吹了灯想干啥?”骂人者是马云起,就听郭丁山喊道:“怎么,你马云起不服气,那你也吼一段。”“吼一段就吼一段,难道我马云起就不会吼。”接着暮色中传来马云起那公鸡吊嗓子一般沙哑的声音,“西边太阳落了山,耕作农夫出了田,觅食鸟儿归了巢,拉车牲口回了圈,男人急忙吃了饭,还要接着再耕田,犁不是白天的犁,地不是白天的地,田里耕作费力气,炕上耕作有欢喜,地里庄稼一片片,炕上娃娃连成串,十亩地呀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接着又是一阵哄笑声和一个女人的骂声:“马云起,你个挨球的瞎东西,唱这些乱七八糟的曲,也不怕让人割了舌头,你一大早就进城到天黑才回来,莫非又让窑子里边的哪个小妖精给迷住了。”骂人者分明是王媒婆,听了王媒婆的话,马云起回骂道:“该割舌头的是你这个死媒婆子,我娘病了,我进城去给我娘抓药去。”
乡村的夜晚宁静而又美丽,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抚摸着大地,夜风轻轻地吹着,偶尔传来一阵犬吠,严家大院内,严裕龙在书房油灯下教儿子严松岳和邱鹤寿的大儿子邱夏阳识字。邱鹤寿和几个长工围坐在牲口圈房抽烟喝茶,邱鹤寿对喂牲口老头说:“三叔,明天要耕地,半夜给牲口加一次草料,饮上一次水,夜里天凉,把饮牲口的水烧热。”喂牲口的老头说:“鹤寿放心,亏不了牲口。”
在严家上房的堂屋,一盏汽灯把大厅照得白昼一般,灯光下,大老婆秀梅正坐在织机中织布,小老婆小凤手摇纺车正在纺线,水云连同邱鹤寿的媳妇梨花带着邱鹤寿的小儿子邱冬寒一同来到严裕龙家串门,水云顺手从针线筐中拿了一双鞋底纳了起来,梨花照料着两个孩子。四个女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严裕龙的小女儿兰兰和邱鹤寿的儿子邱冬寒在一边打闹,兰兰吃了亏哭着扑到小凤怀中,小凤于是解开衣服给兰兰喂奶,冬寒看见了,凑上前去也要吃奶,小凤于是把冬寒也抱在另一边,露出另一个nai子让冬寒吃,冬寒得意地笑着凑上去咬住小凤的**,兰兰不愿意了,推了冬寒一把,冬寒也推了兰兰一把,两个孩子一起大哭,梨花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抱了冬寒,四个女人笑成了一片。
因为小凤要纺线,兰兰扑到水云的怀中缠着水云给她唱口谱,水云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和鞋底,抱过兰兰,一边摇着一边唱起了关中口谱:“mimi猫,上高窑,上了高窑逮雀雀,雀雀噗噜噜飞了,看把老猫气死了。”一边唱一边用手在兰兰的胳肢窝中抓痒痒,抓得兰兰“咯咯”地笑了,见兰兰笑了,这边冬寒也在妈妈怀里撒起了娇,要梨花给他也唱口谱,梨花于是摇着冬寒唱道:“猫儿猫儿仔细听,一个老鼠钻窟窿,拉住它,莫放松,我把老鼠问一声,你找食,去野地,为何钻到人家里,又偷米,又掏洞,闹得家家不安宁,回头看到猫的嘴,看你后悔不后悔。”梨花一边唱,一边在冬寒的肚子上抓痒,抓得冬寒也“咯咯咯”大笑起来。
看到冬寒破涕为笑,兰兰跑过来用手在冬寒的脸上轻轻地划着,用稚嫩的童声唱道:“羞,羞,把脸扣,扣个窝窝种豌豆,人家豌豆打一石,你家豌豆打一罐。”冬寒本来已经被妈妈梨花逗笑了,经兰兰再这么一逗,直笑得背过气去,兰兰于是更来劲了,用手摸着冬寒的光头用更大的声音唱了起来:“光秃头,买油菜,想吃豆豆没有牙,谁家姑娘十七八,寻个媒人说婆家,媒人没到心胡抓,躲到后院栽菊花,一波菊花没栽好,听见门外黄狗咬,黄狗黄狗你咬谁,我咬东家你大伯,大伯大伯你坐下,我给你烧菜泡馍呀。”
兰兰稚嫩的唱声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水云再次把兰兰揽入怀中说:“我女子唱得真好,姑姑给我娃再唱一个。”然后唱道:“口谱扣,莲花扭,扭出血,变成鳖,鳖没蛋,变成雁,雁没脚,高高山上掏火脚,这灯,那灯,猫儿上炕点个灯,老鼠告状,告给皇上,皇上念经,念给先生,先生教学,教给他哥,他哥犁地,犁个他姨,他姨没处来,没处去,挖个坑坑放个屁。”水云唱的口谱再次把大家惹笑了,兰兰笑得背过了气。梨花说:“我以前只看到兰兰长得漂亮,想不到我女子的笑声更好听,脆得像银铃碰银铃一样,姑姑爱听。”
冬寒见母亲和水云赞扬兰兰冷落了自己,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大声嚷着说:“我也会唱。”然后挣脱母亲的怀抱凑到水云怀中,水云一把把冬寒揽入怀中,和兰兰面对面一个腿上坐一个,说道:“冬寒乖,来,给姨也唱一个。”冬寒于是大声唱了起来:“月亮爷,丈丈高,骑白马,挎大刀,腰刀长,杀只羊,羊有血,杀只鳖,鳖有油,炸个麻花滋噜噜。压、压、压板架,两头来了一伙娃,叫大姐,开门来,大姐不开叫狗开,狗到河里捞韭菜,韭菜花,漂上来,叫你戴,你不戴,人家戴上你可爱?”
听了冬寒唱的口谱,水云在冬寒的脸上亲了一口说:“我娃唱得真好,姨也给我娃唱一个。”然后摇着冬寒唱道:“房檐水,响叮当,黑面蒸馍泡菜汤,手端菜汤好凄惶,眼泪跌在石板上,石板开花拜海棠,海棠河里洗衣裳,洗得干干净净的,捶得邦邦硬硬的,打发二哥出门去,去呀骑得瞎瞎马,回来坐的花花轿,一顿喇叭一顿炮,儿把老汉吓一跳,稀屎拉了一街道,你看热闹不热闹。”
在热闹的欢笑声中,两个孩子眼中没有了神,渐渐地困了,小凤和梨花于是从水云怀中分别接过兰兰和冬寒,两个孩子在妈妈怀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小凤和梨花于是一边轻轻摇着孩子,一边轻轻唱道:“噢,噢,我娃睡,我娃睡,我娃睡觉掐谷穗,谷穗掐了喂羊娃,羊娃喂得肥肥的,拉到山上剥皮子,皮子一剥炕沿挑,我娃睡觉呵唠唠。”随着唱口谱的声音越来越小,两个孩子在大人怀中已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