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不要叫这么大声。”艾伯特从车里向她说,“我可不希望这花园里到处都是美人鱼。”
于是苏菲坐着不动。只要能靠近席德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人用浑厚的声音在叫:
“席德!”
是少校!穿着制服,戴着蓝扁帽,站在花园最高处。
席德跳起来,跑向他。他们在秋千和红色的敞篷车间会合了。他把她举起来,转了又转。
席德坐在平台上等候她的父亲。自从他在卡斯楚普机场着陆后,她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想到他一次,试着想象他在哪里,有什么反应。她把每一次的想法都记在一张纸上,整天都带着它。
万一他生气了怎么办?可是他该不会以为在他为她写了一本神秘的书以后,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吧?
她再度看看表。已经十点十五分了。他随时可能会到家。不过,那是什么声音?她好像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呼吸声,就像她梦见苏菲的情景一样。
她很快转过头。一定有个什么东西,她很确定。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是夏夜的关系吧。
有几秒钟,她觉得好像又听见了什么声音。
“席德!”
她把头转到另外一边。是爸爸!他正站在花园的最高处。
席德跳起来跑向他。他们在秋千旁相遇。他把她举起来,转了又转。席德哭起来了,而她爸爸则忍住了眼泪。
“你已经变成一个女人了,席德!”
“而你真的变成了作家。”
席德用身上那件黄色的洋装擦了擦眼泪。
“怎样,我们现在是不是平手了?”
“对,平手了。”
他们在桌旁坐下。首先席德向爸爸一五一十地诉说如何安排卡斯楚普机场和他回家的路上那些事情。说着说着,他们俩不时爆出一阵又一阵响亮的笑声。
“你没有看见餐厅里的那封信吗?”
“我都没时间坐下来吃东西,你这个小坏蛋。现在我可是饿惨了。”
“可怜的爸爸。”
“你说的关于火鸡的事全是骗人的吧?”
“当然不是!我都弄好了。妈妈正在切呢。”
然后他们又谈了关于讲义夹和苏菲、艾伯特的故事,从头讲到尾,从尾又讲到头。
然后席德的妈妈就端着火鸡、沙拉、粉红葡萄酒和席德做的乡村面包来了。
当爸爸正说到有关柏拉图的事时,席德突然打断他:
“嘘!”
“什么事?”
“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个东西在吱吱叫。”
“没有。”
“我确定我听到了。我猜大概只是一只地鼠。”
当妈妈去拿另外一瓶酒时,席德的爸爸说:
“可是哲学课还没完全结束呢。”
“是吗?”
“今晚我要告诉你有关宇宙的事情。”
在他们开始用餐前,他说:
“席德现在已经太大,不能再坐在我的膝盖上了。可是你不会。”
说完他便一把搂住玛丽特的腰,把她拉到他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吃东西。
“想想你就快四十岁了……”
当席德跳起来冲向她父亲时,苏菲觉得自己的眼泪不断涌出。她永远没法与她沟通了……
苏菲很羡慕席德,因为她生下来就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当席德和少校坐在餐桌旁时,艾伯特按了一下汽车的喇叭。
苏菲抬起头看。席德不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吗?
她跑到艾伯特那儿,跳进他旁边的座位上。
“我们在这儿坐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他说。
苏菲点点头。
“你哭了吗?”
她再度点头。
“怎么回事?”
“她真幸运,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她以后会长大,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我敢说她一定也会生一些真正的小孩……”
“还有孙子,苏菲。可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这就是我在哲学课开始时想要教你的事情。”
“这话怎么说呢?”
“她的确是很幸运,这点我同意。但是有生必然也会有死,因为生就是死。”
“可是,曾经活过不是比从来没有恰当地活要好些吗?”
“我们当然不能过像席德或少校那样的生活。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也永远不会死。你不记得树林里那位老妇人说的话了吗?我们是一些隐形人。她还说她已经两百岁了。在他们那个仲夏节庆祝会上,我看到一些已经三千多岁的人……”
“也许我最羡慕席德的是……她的家庭生活。”
“可是你自己也有家呀。你还有一只猫、两只鸟和一只乌龟。”
“可是我们把那些东西都抛在身后了,不是吗?”
“绝不是这样,只有少校一个人把它抛在身后。他已经打上了最后一个句点了,孩子,他以后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这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随时都可以,可是我们也要回到灰姑娘餐厅后面的树林里去交一些新朋友。”
艾勃特一家开始用餐。苏菲有一度很害怕他们的情况会像苜蓿巷哲学花园宴会一样,因为有一次少校似乎想把玛丽特按在桌上,可是后来他把她拉到了怀中。
艾伯特和苏菲那辆红色的敞篷车停的地方距少校一家人用餐之处有好一段距离。因此他们只能偶尔听见他们的对话。苏菲和艾伯特坐在那儿看着花园。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思索所有的细节和花园宴会那悲哀的结局。
少校一家人一直在餐桌旁坐到将近午夜才起身。席德和少校朝秋千的方向走去。他们向正走进他们那栋白屋的妈妈挥手。
“你去睡觉好了,妈。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