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荣自离了并州,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进发,沿路州郡皆具斗酒相犒,无一敢拒。过了上党,六浑迎着,会兵一处,星夜前来。真是兵不留行,势如破竹。将近河内,忽有探子报来:“河阳城内,朝廷差大将李神轨领兵把守。”尔朱荣传令扎住人马,对诸将道:“谁为我去擒此贼来?”贺拔胜应声而出,请以五百骑往擒之。荣大喜,即命胜往。是时神轨屯兵河内,日日惧荣兵之来,手下将士全无斗心。一闻破胡兵到,知其骁勇难敌,慌忙引兵渡河,退据内城。荣闻之大笑曰:“此等人何足污我刀刃?”忽报世隆到来,荣备问京中情事,世隆一一告诉,言其必败。荣遂遣亲军王信,改换衣服潜入洛阳,迎长乐王子攸及彭城王元绍、霸成公子正弟兄三人同来河内。长乐谋于彭城曰:“尔朱兵到,玉石俱焚,吾等生死未卜,不如权且从之。但当速去,迟则恐有间阻。”遂乘五更时候改易服色,同了王信悄悄逃出京城,不由正路,从高渚渡河。荣闻王来,率领将士皆至河边迎接,诸将及众军皆呼万岁。荣遂结帐为行宫,奉王即位于河阳,是为敬宗皇帝。荣与众将皆帐前朝贺。帝遂下诏,封兄元绍为无上王,弟子正为始平王。以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封太原王。其余将士并皆进爵有差。
帝素有贤名,远近闻知为帝,人心悦服。郑先护谓季明曰:“新君已立,太后终亡。吾侪为谁守此?不如先行投顺,以免同逆之诛。”二人遂迎拜马首,请帝入城。神轨闻北中不守,率众遁还。费穆与荣有旧,亦弃军来降。
荣见之大喜,不令见帝,留为帐中心腹。徐纥知大势已去,矫诏夜开殿门,取了骅骝厩御马十匹,东奔兖州。郑俨不别太后,亦逃还乡里。太后初闻长乐兄弟三人逃去,已疑宗室诸王有变;后闻长乐即位,郑先护等投降,大惊。
忽报李神轨回,太后召入问之,乃知费穆亦降,益惧。忙召郑俨、徐纥,欲与商议,回报二人已逃。太后谓神轨曰:“诸事皆二人为之,今反弃我而去,何昧良乃尔。”神轨亦默然而退。其后连召大臣,无一至者。又闻新君有命,文武百官着往河桥迎接,众皆遵旨。尚宝卿来索玉玺,銮衣卫整备法驾。太后见时势大变,乃入后殿,召孝明帝妃嫔,自胡后以下共三百余人,尽出家瑶光寺,痛哭出宫。送幼主归旧府,太后亦自入寺为尼。未几,荣遣将军朱端以一千铁骑来执太后、幼主。端入京,问留守官曰:“太后、幼主何在?”
留守曰:“太后避往瑶光寺,幼主送还旧邸。”端到寺,入见太后。太后大惊,问曰:“卿系何人?”端曰:“太原王将士奉旨来迎太后。”太后曰:“卿且退,吾当自往。”端不许,军士皆拔刃相向。太后失色,只得上马起行。端又执了幼主,齐至河桥见荣。荣命入帐相见。太后见荣,多所陈说。
荣曰:“无多言。”喝令左右执至河边,并幼主共沉之河。可怜一代国母,如此结果。正应术士之言,尊无二上,不得善终。后人有诗吊之曰:
昔日捐躯全为子,一朝杀子又何为?
黄河不尽东流恨,高后泉台应笑之。
荣既沉太后,费穆密说荣曰:“大王士马不出十万,长驱向洛,既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服。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知公虚实,必有轻侮之心。若不大行诛杀,更树亲党,恐大王还北之日,未度太行而内变作矣。”荣心然之。忽报慕容绍宗自晋阳来见,荣喜曰:“绍宗来,吾又添一助矣。”因谓之曰:“洛中人士繁盛,骄侈成俗,不加蔓剪,终难制驭。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诛之何如?”绍宗曰:“不可。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海。大王兴义兵以清朝廷,此桓、文之业,伊、霍之举,天下无不悦服。今无故歼夷多士,不分忠佞,恐大失天下之望,非良计也。”那知天宝性本残忍,闻费穆言,顿起杀心。绍宗虽极口止之,荣终不听,乃请帝循河,西至陶渚,别设行宫居之。无上、始平二王随侍。荣密令心腹骁将郭罗刹、叱列刹鬼持刀立于帝侧,诈为防卫,俟外变一起,即杀无上、始平。
斯时百官皆至,求见新君。荣悉引之行宫西北河阴之野,曰:“帝欲在此祭天,百官宜下马以待。”众皆下马。荣乃引胡骑四面围之,责众官曰:“昔日肃宗年幼,太后临朝,全赖汝等匡辅。任刘腾之弄权,纵元叉之害政。及至徐、郑用事,浊乱宫廷,四方兵起,九重被弑,曾无一人以身殉国,报君父之仇,伸大义于天下。职为公卿,实皆贪污无耻之徒。今天子贤圣,不用汝等匡弼也。”言讫,以手一挥,胡骑四面纵兵,百官之头如砍瓜切菜。
自丞相高阳王以下,朝臣共二千余人,尽皆杀死。只见愁云惨惨,怨气重重。
肝脑涂裂,皆锦衣玉食之俦;血肉飞扬,尽凤子龙孙之属。衣冠之祸,莫此为烈。但未识帝在行宫能保性命否,且听下回细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