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经过长期艰苦奋斗,而且练过外家掌力的人,才会有这么一双手,做别的事也许都不适宜,要扭断一个人的脖子却绝非难事。
小弟就伸长了脖子,拉开车门,微笑道:“请。”
这人反而变得有些犹疑了,无缘无故就来找死的人毕竟不太多。
车厢里还有个猫一样蜷伏着的女人,正眯着双新月般的睡眼在打量着小弟,忽然吃吃的笑道:“他既然这么想死,你为什么不索性成全了他?胡大爷几时变得连人都不敢杀了?”
她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娇弱而柔媚,话中却带着猫爪般的刺。
胡大爷眼睛里立刻又露出凶光,冷冷道:“你几时见过我胡非杀过这样的无名小辈?”
猫一样的少女又吃吃的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无名的小辈?他年纪虽轻,可是年轻人里名气大过你的也有不少,说不定他就是武当派的曹寒玉,也说不定他就是江南紫衣袁家的大少爷,你心里一定就在顾忌着他们,所以才不敢出手。”
胡非的一张脸立刻涨得血红,这少女软言温柔,可是每句话都说中了他的心病。
他知道曹寒玉和袁家兄弟都到了这里,这少年若是没有点来历,怎敢在他面前无礼?”
小弟忽然道:“这位胡大爷莫非就是红旗镖局的铁掌胡非?”
胡非立刻又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见识。”
江湖豪杰听见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头,心里总难免有些得意,如果自己的名头能将对方骇走,那当然更是再好也没有。
小弟却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到。”
胡非道:“想不到什么?”
小弟道:“想不到红旗镖局居然有这么大的威风,这么大的气派,连镖局一个小小的镖师,都能摆得出这么大的排场来。”
这样的鲜衣怒马,香车美人,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镖师能养得起的。
红旗镖局的声誉虽隆,总镖头“飞骑快剑”铁中奇的追风七十二式和二十八枝穿云箭虽然是名震江湖的绝技,可是镖局里的一个镖头,月俸最多也只不过有几十两银子。
胡非的脸涨得更红,怒道:“我的排场大小,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弟道:“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非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来历?”
小弟道:“我既没有姓名,也没有来历,我……我……”
这本是他心里的隐痛,他说的话虽不伤人,却刺伤了他自己。像曹寒玉那样的名门子弟,提起自己的身世时,当然不会有他这样悲苦的表情。
胡非心里立刻松了口气,厉声道:“我虽不杀无名小辈,今日却不妨破例一次。”
他的人已箭一般窜出车厢,铁掌交错,猛切小弟的咽喉。
小弟道:“你虽然肯破例了,我却又改变了主意,又不想死了。”
这几句话说完,他已避开了胡非的二十招,身子忽然一轻,“嗤”的一声,中指弹出。指尖已点中了胡非的腰。胡非只觉得半边身子发麻,腰下又痹又软,一条腿已跪了下去。
那猫一样的女人,道:“胡大镖头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多礼?”
胡非咬着牙,恨恨道:“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那猫一样的女人道:“我吃里扒外?我吃了你什么?凭你一个小小的镖师,就能养得起我?”
她看着小弟,又道:“小弟弟,你刚才只有一样事看错了。”
小弟道:“哦?”
猫一样的女人道:“一直都是我在养他,不是他在养我。”
胡非怒吼,想扑过去,又跌倒。
猫一样的女人道:“最近你吃得太多,应该少坐车,多走路。”
她用那双新月般的眼睛看小弟:“可是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又害怕,你说该怎么办呢?”
小弟道:“你想不想找个人陪你?”
猫一样的女人道:“我当然想,想得要命,可是,我在这里人地生疏,又能找得到谁呢?”
小弟道:“我。”
× × ×
胡非一条腿跪在地上,看着小弟上了车,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却没有看见后面已有人无声无息的走过来,已到了他身后。
车厢里充满了醉人的香气。小弟跷起了脚,坐在柔软的位子上,看着对面那猫一样蜷伏在角落里的女人。这女人要甩掉一个男人,简直比甩掉一把鼻涕还容易。
这女人也在看着他,忽然道:“后面究竟有什么人在追你,能让你怕得这么厉害?”
小弟故意不懂:“谁说后面有人在追我?”
猫一样的女人笑道:“你虽然不是好人,可是也不会无缘无故要抢人马车的,你故意要找胡非的麻烦,就因为你看上了车上的红旗,躲在红旗镖局的车子里,总比躲在别的地方好些。”
她的眼睛也像猫一样利,一眼就看出了别人在打什么主意。
小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看中了车上的红旗,不是看中了你?”
猫一样的女人也笑了:“好可爱的孩子,好甜的嘴。”
她眨着眼,眼波流动如春水:“你既然看中了我,为什么不过来抱抱我?”
小弟道:“我怕。”
猫一样的女人道:“怕什么?”
小弟道:“怕你以后也像甩鼻涕一样甩了我。”
猫一样的女人嫣然道:“我只甩那种本来就像鼻涕的男人,你像不像鼻鼻涕?”
小弟道:“不像。”
他忽然间就已坐了过去,一下子就已抱住了她,而且抱得很紧。
他的身世孤苦离奇,心里充满了悲愤不平,做出来的事,本来就不是可以用常理揣测的。
他的手也很不老实。
猫一样的女人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小弟道:“我的胆子一向不小。”
猫一样的女人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小弟道:“你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猫一样的女人道:“漂亮的女人,都有男人的,你知道我是谁的女人?”
小弟道:“不管你以前是谁的,现在总是我的。”
猫一样的女人道:“可是……可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弟道:“我没有名字,我……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
一提起这件事,他心里就有一股悲伤恨气直冲上来,只觉得世上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他,他又何必要对得起别人?
猫一样的女人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脸已红了,好像又害羞,又害怕,颤声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强*我!”
小弟道:“是。”
他的头已伸过去,去找她的嘴。
突听车窗“格”的一响,仿佛有风吹过,等他抬起头,对面的位子上已坐着一个人,苍白的脸上,带着种说不出的悲伤。
小弟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又来了。”
谢晓峰道:“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