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得很坚决,但在接下来的两周,平介并没有对梶川司机展开任何调查。尽管心里也想着该采取些行动了,但是一直没有时间。日本的经济看起来一片繁荣,平介公司里的加班和假日出勤也不断增多。
平介现在的工作单位是电子式燃料喷涂装置制造厂。所谓的电子式,是指由计算机来控制向发动机里输送汽油的量。它的出现取代了渗碳器的存在。平介有时也会在心里想这是向高级发展的象征。
星期二的午修时间,他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成员一起投入了扑克牌的酣战之中。固定的地方指的是工厂入口处的休息室。室内有张会议桌,桌子周围围了一圈钢管椅子。固定的成员指的是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工作的工友,其中既有在车间里一干就是30年的老手,也有刚满20岁的年轻人。所玩的游戏叫七桥。当然了,他们打牌是来钱的,每个月的月底起结算。然而对平介来说,值得回忆的月底几乎一个也没有。
“啊,又被你赢了啊。”这一局平介就只差一步了,可结果还是被旁边的年轻人占了先机。是刚刚进公司两年的拓朗。平介将牌甩了出去。“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儿呀。最近没有夜班,让我怎么往回捞嘛。”
“什么?我们下周不用上夜班吗?”拓朗问道。为了保持发型,他总是歪戴着工作帽。
“不用上夜班的是我,你们还得上。你们要好好干。”
“啊,为什么只有组长一个人特殊?”
“为什么?因为我现在上不了夜班。”
即便这么解释,拓朗好像也没反应过来,还想继续往下问。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中尾选夫“啪”地拍了他手臂一巴掌,意思是说——你的反应怎么那么迟钝啊?
“科长已经同意了吗?”中尾顺势问道。中尾比亚介大两岁,是半路改行进来的,据说以前曾做过寿司店的学徒。
“嗯,夜班时间都改成到B组帮忙了。”
“是吗?是因为B组之前一直说人手不够吧。平介一过去可要帮他们大忙啦。”
这会儿拓朗应该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事故之后第一次上班那天,平介找到了科长小坂,提出能不能把他的夜班调成日班,因为他上一夜班,直子就不得不在整整一周之内一个人过夜。只留一个女人在家过夜本来就够让人不安心的了,更何况直子从表面上看还是个小学生。
当时小坂科长答应帮他想想办法。昨天,他终于给出了答案。虽然没有了夜班补贴让平介有点心疼,但那也没办法。万一不这样,等出事了就晚了。
“啊,说曹操曹操到。”中尾看着入口处说道。小坂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都玩着呢。谁赢了?”小坂边看着计分表一边问。他个子不高,脸盘很大,脖子短得就像脑袋直接架在了肩膀上。“啊,是拓朗呀。平介呢?”
“还是老样子。”平介的回答把大家都逗笑了。话中的潜台词是他没有赢过。
“马上就该轮到我赢了,你就看着吧。”平介把帽沿转到脑袋后面,抄起了分给自己的扑克牌。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雅兴。”小坂看着平介的脸说,“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求你。”
平介咂了咂嘴,放下牌,站起身来。“什么事情呀。你看我好不容易才来一把好牌。”
拓朗在一旁接话道:“觉得可惜的是我才对。组长一走开谁当冤大头啊?”
平介做了一个要敲拓朗脑袋的动作之后离开了“赌场”。他和小坂来到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事情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下午能到田端那边跑一趟。”小坂说,“你知道吧,现在公司把D型喷枪的试制工作全都交由田端那边负责。那边反映说打喷嘴那个洞时位置很难确定,工程陷入停滞状态。公司打算今天下午派技术人员过去看看情况,如果平介也能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行,那我跑一趟。我也觉得这种事情我应该去。”
D型喷枪是平介公司打算明年正式投产的产品,现在正在田端制作所进行试制生产。BIG00D公司的研发人员将对田端制作所生产的试制品进行反复测试,确定最终的生产工序。一旦正式投产,平介将负责该产品的生产线。所以对平介来说,有必要尽量了解试制阶段出现的问题。
不过,平介也有工作之外的考虑——梶川征子就在田端制作所工作。
“是吗?你能去可真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跟技术人员说一声。”
“好的。”
“噢,对了。”科长稍稍压低了声音问,“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情绪巳经稳定下来了吗?”
“嗯,好歹算是稳定了。”平介答道。每每谈及这个话题,平介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挺为这事担心呢。”停顿了一下之后小坂继续说道,“不过,一个大男人独自拉扯一个孩子还是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女孩。”
“这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平介赶紧答道。其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没有独自一人培养女儿的感觉,而像是和妻子两个人在一起生活。
“那个,估计现在还不现实,不过早晚都得认真考虑这回事的。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商量,千万别和我客气。”小坂拍了拍平介的膝盖。
“啊?”平介英名其妙地看着小坂那张大脸,“科长,您说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啊,当然是再婚的事了。给你女儿续个新妈妈的事啊。”
“啊……”平介张大了嘴,连连在面前摆手,“不,我没有那个打算。”
“哈哈哈,那是你现在没有打算,现在有就怪了。所以我是想让你先记住我的话,等你有那个想法的时候再来找我,明白了?”
小坂说完一拍平介的肩膀,平介脱口说了一声“啊”。
“那,行了。”小坂站起身,出了工厂。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平介想到了两件事:一是小坂真是个热心肠,二是小坂是他和直子结婚仪式上的证婚人。
下午,平介和两名技术人员驱车前往田端制作所。两名技术人员他都很熟悉,一个叫木岛,比平介稍稍年轻一些,另一个叫川边,二十五六岁。在组建生产线的时候,他们经常碰面,以至于都把对方的脸看腻了。